这小子什么时候做的作业,中午不是一直在画小黄图吗?
太监将那字纸恭恭敬敬地呈上来,递给温连。
温连困惑着瞥他一眼,接过字纸,只见上面端正娟秀的写着几排小字。
【晌午之事是孤之错,实乃自幼无人陪伴教导所致,情意偏激,不知轻重深浅。孤深深自省过后,已觉伤太傅至深至痛。学生心有愧疚,往后必定不会再犯,恳求太傅饶恕。】
【如有再犯,必遭亲离子散,一生孤独悲惨,死无葬身之地。】
温连眼睛微微睁大,心头涌上一阵难言的滋味,他想起当初正是自己离开的太快,所以才没能教导好小红。
本来小红是很乖很可爱的孩子,都是他两次重生都没有处理好与小红的关系。
他责怪小红,但自己又何尝没有错。
孩子只是长歪了,教教还能正过来的。
小红会写小纸条道歉,说明他还是之前那个良心未泯的孩子,只是太久缺爱,太需要人陪伴,才会强硬地想要和他亲密。
这孩子……怎么发这么毒的誓,都把他看得心疼了,本来说好不想再对小坏蛋心软的。
温连眼角微微湿润,指尖抚过那些字,像是想要把那些恶毒的誓言全部抹去。
顿了顿,温连发现上面似乎有些洇深的墨迹。
他微愣了瞬,翻开字纸背面。
【但孤更想和太傅同床共枕,合榻而眠,辰时三刻,诚邀太傅清宁宫见。】
温连:?
他愕然抬头,对上崔晏无辜淡然的神情,偏头问他,“太傅,学生的课业可是有什么错处?”
指尖在薄薄字纸上掐紧,温连轻吸了口气,努力微笑,“写得……挺好的,只不过有些地方错字比较多,回去再重写一张罢。”
说罢,他当着崔晏的面,从字纸正中央,缓慢而毫不留情地撕开,撕碎。
小红,爹是为了你好。
这畸形的爱,还是从一开始就打消你的念头吧。
温连将那张字纸撕到彻底分辨不出字迹,而后才回身到讲台上,面不改色地继续讲课。
讲着讲着,太监又捧着张新的字纸,递给温连,“禀太傅,此乃殿下重写过后的课业,请您检查。”
温连摊开一看,好嘛,这次藏都不藏了,直接满篇土味情话小作文。如果江施琅是同性恋,说不定还真的会被这言辞恳切的文笔打动。
可惜温连不是江施琅,也不是同性恋。
他冷着脸,再次撕碎,“殿下,劳您课后再重写一次吧。”
崔晏静静地看着太监呈回来的情书碎纸,眼睫低垂,低声道,“学生明白。”
他提起笔,摊平空白的字纸。
低着头,一笔一画,固执地写。
温连知道小红从小便是一个很轻易钻牛角尖的小孩,性子偏执,打定主意的事情想尽办法也要做成。
就像那城隍庙里的神像,一次做不好,便用锤子尽数打碎,加水和泥,重新再捏。他可以心无旁骛,重复枯燥乏味的事情千千万万次,直到神像成型。
温连死后,为了复活温连,他也可以割开自己的手放血,不怕疼,也不怕累,足足写满九万八千张符纸。
想做的事一定要做成,认定的人绝不会改变为此他可以付出漫长的时间,无数的精力,或是惨痛的代价。
如果他是小红,在一个从小不被爱,不被信任的环境里长大,兴许也会变成这样。
小红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至少现在没有,甚至看起来偏执到有些笨拙。
温连看着他提笔写字时认真的神情,抿了抿唇,终究忍不住打断他的动作,低声道,“殿下,本堂课要讲的古文你可学会了?”
他忽地点名,诸位皇子以为是温连刻意发难,都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看向崔晏。
“祝勇刺字明志的文章,孤清晨已经背过学会了。”崔晏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讲起古文,“古传泽州安县有一名叫祝勇的富家弟子,行事浪荡,为安县四害之首。
众百姓多年受祝勇折磨,苦不堪言。后有一名教书先生路经此地,知晓祝勇此人争强好胜,与祝勇舌战交锋。
祝勇不敌他口舌伶俐,气急呕血,晕厥过去之后,众人群起而攻之,任他求饶也不管不顾,险些将祝勇打死。”
温连愣了愣,翻开书里夹着的任务纸。教案的确讲得是祝勇刺字这一段,崔晏分明一个字没听,一直低头写字,怎么记得还这么清楚。
他不知道的是,崔晏每日清早都能通过另一张任务纸,得知他每天要教的内容,仔细看过两遍便都学会了。
温连微微蹙眉,不大相信地继续问,“那后面呢?”
“后来祝勇病愈,悔不当初,决心要拜此教书先生为师,誓要好好读书,重新做人,于是敞开后背衣衫,让先生使匕首在背上刺字以明志,先生便刺了一篇向学诗。”崔晏缓缓说罢,唇角微勾,低低道,“这篇向学诗,太傅可还需要孤再通背一遍?”
温连:“……不必了。”
温连此刻算彻底明白了,他可不是乱背的,他是有备而来的。
崔晏抬头看向他,轻轻道,“太傅,可是我背得不好?”
温连敷衍,“挺好的。”
闻言,崔晏垂下眼睫,继续开口,“学生对这篇古文感悟颇深,可否请太傅放课后来清宁宫一趟,与我探讨?”
听到这话,温连微微睁大眼睛,刚想拒绝,就听在他一旁的崔清先他一步,冷冷开口,“皇兄,太傅这两日教学疲累,是否应该让太傅在放课后好好休息,而非一再缠着太傅到清宁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