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顺利,车轮压过雨后泥泞的路面,倒是比平日里坑坑洼洼的土路平稳了许多,绿芦靠在车上的小几上一路昏昏欲睡。
她这一路从村里赶去了镇上就花了一番力气,又在飞来居和施云桢他们前后拉扯了许久,这会儿多少有些精力不支,迷迷糊糊地,只听“咚”地一声闷响,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的脑袋磕在了车窗的窗沿上。
绿芦摸了摸自己脑门,倒是一点都没有痛感,眯着惺忪的睡眼看去,这才发现和一般车窗用木头不同,这辆马车的车窗窗沿被用棉花和锦缎细细地包裹住,用手摸着就柔软。
看来,这辆马车的主人之前没少在车上打瞌睡。
绿芦啧啧了两声,想到飞来居里那个一直很淡然的男人,她之前就觉得施云桢细心,现在看来,果不其然,连车窗这么一个微小的细节都能兼顾到。
“绿芦?”
车窗外,张氏的声音传来,绿芦赶忙打起车帘探出头去看,这才发现马车竟然不知觉间就到了村口,而张氏,又和前日一样,漏夜等着她。
“怎的回来这样迟?”见绿芦下了马车,张氏赶忙踮脚看了一眼车厢,见里面就绿芦一个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昨日她和绿芦说的话,相信绿芦这个孩子心里有数,当是不会再和那个有妻室的男人牵扯不清。
绿芦向车夫道谢,又给了两块铜板赏钱,这才挽着张氏往村里走去,把飞来居里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听得张氏眼睛直发愣。
两人走进桂家院子的时候,桂叔陪着铁牛在玩,听到声响,回身冲着灶房喊了一声,不一会儿,鬼婆婆蹒跚着脚步把晚饭端了出来。
绿芦凑过去一瞧,五碗稀粥,五个韭菜盒子,还有一盘黄澄澄的炒鸡蛋。
“我都回来这么迟,下次可别等着我了,”绿芦责怪地看了一眼张氏,合着桂家人都饿着肚子没吃饭,就等着她回来一起啊!
“我阿娘说了,要一家人一起吃饭的,”铁牛洗了手,跑过来坐下,抓了一个韭菜盒子递给了桂婆婆,而后自己才拿了一个吃了起来,嘴巴满满当当地说着。
一家人啊……
绿芦喝了一口稀粥,还温热着,显然被细心地保温着,这股子暖流顺着食管一路滑入胃里,熨帖得紧。
她想到自己前世,小时候父母在外务工,她一年到头也不可能和父母一家人一起吃几餐饭,那会儿院子里是一张大理石桌子,桌面被奶奶擦得噌亮,只有她和奶奶两个人在上面吃饭。
而像现在这样,一家人一起吃饭,全年算下来,只有过年那几天吧。
那是她小时候最开心的时光,和父母奶奶一起围着那张大理石桌子吃饭,而后,在某一个清晨醒过来,那张大理石桌子上又只剩她和奶奶两个人……
“咋的?”桂叔正要给绿芦递韭菜盒子呢,正巧就借着烛光看到了她埋着头,眼睛发红,立刻就急了,“可是去镇上那飞来居的人欺负你了?”
张氏在路上已经听绿芦说了一下前情,知道确实遇到了事情,赶忙踢了自己丈夫一脚,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小姑娘家家的都是要面子的,怎么能这么当着面问?
收到妻子的眼色,桂叔的气势像被泼了水的炭盆,一下就熄了,软着嗓子问道:“发生啥事了?有事情我们都能帮着解决的。”
绿芦放下碗,笑着揉了揉眼睛,把事情大致说了下,“事情倒是没啥,我已经和飞来居的东家说好了,后日就和他一起去一趟县里,帮着处理一下这件事。”
“那不成!”绿芦不说还好,一说桂叔的气势又起来了,直接站起身,身量高大,压迫感很足,“哪有一个姑娘家的和男人一起去陌生的地方?被占了便宜了咋办?”
“嗯哼!”张氏重重地清了清喉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什么占便宜?
绿芦怎么说也是云英未嫁的黄花闺女,哪能说得这样直白?
桂叔这盆炭火的气势二度熄灭,缩着脖子坐了下来,眼巴巴地瞅着自家媳妇,道理他都懂,就是不知道咋说好。
张氏思量了片刻,刚刚一路上过来绿芦边说,她就在想这话要怎么说,哪里想到自家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直接开口了,“你叔也是担心你的安全,要不就让他陪着你一起去一趟?”
绿芦摇头,“桂叔的伤还没好彻底呢,哪能出远门。”
桂家人的想法她懂,可在她观念里,这就是出差,和合作伙伴出差,哪能挑对方是男是女?
桂叔怨念地看着她,见自家媳妇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劝阻,又把目光投向亲娘。
桂婆婆一直坐在一旁没有作声,见儿子儿媳都没法了,眼角的皱纹倒是舒展了一些,笑着给了一个建议,“你一个人去县里,你叔婶是肯定不放心的,这样,一会儿吃完饭和我去一趟玉英婶家,她儿子强子在县里多年,能照应一些。”
方强?
提到这个人绿芦就想到他那油嘴滑舌的德行,撇撇嘴,找她还不如自己去呢。
不过为了让桂家人安心,绿芦也没反对,只是吃了饭就挽着桂婆婆,提上油灯照路往玉英婶家的方向去了。
山村的夜晚很安静,祖孙二人走在黄土路上,绿芦一路上特意把昏暗的油灯往桂婆婆的脚底方向照着,毕竟下过雨呢,泥地湿滑。
“行了,别一直照着我这边,你自己得当心。”桂婆婆被她搞得无法了,叹了一口气,看她的目光多了一些爱怜,“你这孩子,总是这样。”
绿芦眨眨眼睛,总觉得桂婆婆这话里有话,“您是不是觉得我太多事了?”
她来到这里以来,确实给桂家找了不少的事情,不说桂叔受伤这么大的事情,就是每日村民都来桂家帮着干活,就是一件麻烦又嘈杂的事情。
这会儿又要老人家摸着黑陪她去找玉英婶。
“哎哟。”
话音落下,绿芦的后脑勺就挨了桂婆婆一巴掌,捂着脑袋,委屈巴巴。
桂婆婆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你个熊娃子,心小事多要短命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