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阿奶有些诧异,绿芦这个小姑娘她以前见过,都是跟在萍婆婆身后,见到人先脸红躲起来的性子,怎么今日这么落落大方了?甚至还提出要让她去帮忙,还给工钱?
“孩子,阿奶知道你是好意,”春阿奶第一反应就是绿芦这个孩子也想帮他们家,可是自家虽然老的老,残的残,怎么说也有两口子的劳动力,而绿芦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孤身一人的,日子会比自家难上许多,“阿奶平常还要做窝窝头去镇上卖,你三伢子大哥也要抽空顾着地里的庄稼,怕是腾不出空来。”
这算是拒绝了。
绿芦也没有再坚持,她见身旁的桂婆婆想要多说几句劝说的话,拉住了她的胳膊,把话题转了。
从那块麦芽糖就能看出来,春阿奶是个很讲礼数,很要面子的人,让她和三伢子来依附自己一个孤女过活,春阿奶应当是怕旁人异样的眼光和说的闲话。
告别了春阿奶,绿芦搀扶着桂婆婆走在回去的路上,不一会儿就听到身后三伢子唤自己。
她转身,看到三伢子喘着粗气,快步跑上来,额前渗出细细的汗水。
见绿芦那双灵动的眼睛瞅着自己,三伢子不好意思地挠头,“不好意思,我娘不是故意拒绝你的好意,她就是怕村里人说我俩没个好歹,知道你生活艰难还要拿你的钱。”
“没关系,”绿芦笑眯眯地应道,“我还要谢谢春阿奶给我的麦芽糖。”
回了桂家之后,因为吃了晌午这一餐,晚上桂家就没有再开灶了,绿芦把春阿奶给的那小块麦芽糖给了铁牛,换来小男孩的欢呼雀跃。
白日里,桂家婆媳已经把葛根粉磨好了浆,沉淀好,绿芦过去把面上的水倒了,留下桶底下白色的葛根粉,用大麻布包裹了,悬挂在院子旁边的树杈上晾着。
她看了看天色,晚霞漫天,明天应当也会是一个清朗的好天气,加之现在夏日,气温高,明日晾晒一天,后天就可以让三伢子大哥带上去镇上的飞来居交货了。
绿芦伸了一个懒腰,正要告别桂家,就听到门外传来锣声,每敲一下锣,就有个男人大声喊一声:
“明日镇上来人收佃租,大家准备好咯!”
绿芦走到柴门边上,探头张望着,只见一个农人装扮的村民提着一口锣,哐哐地敲着,沿着村里的黄泥地走着,每经过一家一户就喊一声。
原来这个时代通知消息是这么个方式。
绿芦觉得很有趣,也很新鲜。
“怎的明日就来啊,”张氏正在井边浆洗衣裳,闻言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三伢子他们家差的粮凑够了没有。”
“应该差不多了,”桂叔在陪着铁牛玩扔石子。
有他们家凑的一部分,水生家里也凑了一些,如果还缺左邻右舍再填补一些,应该是够了。
绿芦没有交佃租的烦恼,她只是有些好奇到时候是什么个场景,问了在村外会有人来收,她就打定了主意明日出去看看。
辞别桂家人,绿芦回到自己的茅草屋里,升了火,把之前买的粟米放了一些在陶釜里,用小火熬着。这个时候的人都是习惯一天吃两餐,可是她不行,就现在这个小身板,她一天恨不能吃上个四五餐。所以从桂家回来,她又张罗上了熬个粟米粥喝,一部分晚上喝了,一部分留作明早的早饭。
绿芦去屋前溪水中洗漱完,又绕去屋后,抓了粟米喂了鸡鸭。看着毛茸茸的小鸡小鸭,她陷入了沉思。
目前这鸡鸭还是小崽崽,吃些粟米就行,可是再长大一些呢?
绿芦想到白日里进山,在半路上发现的一个小水潭,这些鸭子再大一些可以放在那里养,让它们自己捕些鱼虾,至于这些小鸡,她打算就在种植野葛的那块地周围做一圈篱笆,放养就行。
看着窝棚里的小鸡小鸭把撒进去的粟米吃了个精光,她又拿了背篓,把白日里和桂叔他们一起捡拾的野菜拿出来,在溪水里过了一遍,用竹刀切碎,撒到了窝棚的饲料槽里。
喂完了鸡鸭,她也没闲着,拿着空出来的背篓,穿上了麻绳,背篓底部和四周都用野草把空隙填塞了一下,把背篓挂到了溪水一处落差上,看着清澈的流水落入背篓,又从一些细小的缝隙里流出,她满意地拍拍手。
她小时候经常用这个办法抓鱼抓虾,十只鱼虾能溜走五六只,但是剩下个三四只还是可以的。
效率偏低,但是胜在不耽误事情。
绿芦对自己安排的抓小鱼小虾陷阱很是满意,转身回了前院,正好,陶釜里熬着的粟米粥也熟了。
金黄的粟米在陶釜里浮沉着,一粒粒地开了花,久经小火熬煮的粟米粥浮起了一层米油,绿芦没忍住,直接用竹筒盛了一碗,稍稍吹凉,喝了一口,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木柴陶釜熬煮出来的粟米粥带着一股子浓郁的清香,这是她前世用电饭煲熬不出来的味道。
绿芦三两下把粟米粥喝了一半,把火小心地熄灭了,回到茅草房躺下,看着茅草缝里漏出来的星星,她竟然觉得这样穷的日子也不赖。
夜空很黑,这是一个没有光污染的世界,夜幕中的繁星闪烁,绿芦瞧着瞧着,半梦半醒之间,她想的是明日要去看热闹,而不是绷着神经要去做汇报。
绿芦就更放松了,唇角微微上扬,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大清早绿芦就醒了,来了仙源村之后,她的睡眠质量都好了不少。去小溪边上取了背篓,果不其然里面有了一些小鱼和小虾,她直接用来喂了鸡鸭,再把背篓挂了回去,又把昨日剩下的粟米粥加热了一遍,喝了,就下山往村外走去。
正好在路上遇到了桂家人,铁牛和桂婆婆在家里没有来,桂叔扛着两袋,张氏在一旁他搭把手扶着,见到绿芦和她打了声招呼。
绿芦赶忙上前也帮着托了一把粮袋,到了村口,老远就看到排队交佃租的村民,在队伍的前头,两三个家丁模样的人在忙着用器具称量粮食,这器具四方朝上开口,侧面瞧着是个梯形。
绿芦之前在粮店见过,这就是用来衡量粮食体积的斗了。
只见村民把麻布袋中装的粮食倒入斗里,两个家丁一人提着一边挂耳,互相晃荡了两下,把粮食匀平,刚刚瞧着已经满的粮食又下去了不少,村民只得又添了一些。
“不够。”两个家丁再次提着挂耳摇晃了一下,这一次,不少粮食撒到了地上,斗里的粮食又下去了一些。
村民看着洒落地上的粮食,心疼写在了脸上,敢怒不敢言,忍着又添上了一些。
这次,那个拿着蓝皮本子的家丁才终于发话,在本子上添了一笔:
“一斗。”
家丁为难人,浪费粮食的场面绿芦看到了,桂家人也看到了,张氏皱起眉,小声嘀咕:
“今年怎生是这三个面生的来收佃租,往年都没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