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芦背着一筐子葛根回了自己坐落于半山腰上的茅草房,一进柴门就立刻把背上的背篓扔在地上,揉着小腰杆子疼得龇牙咧嘴,刚刚直起身子,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差点没摔了。
她小时候就在山区长大,没少背着一摞柴火走山路,那会儿可没像现在这个身板子这么不经造,背一篓子的葛根就酸疼得厉害,也不知道之前亏空得多厉害,以后少不得要花钱补补。
绿芦扶着摇摇欲坠的黄泥墙缓了许久才回过神,张罗着去屋后水井里打了水来,把一个个胖乎乎的葛根全倒出来清洗,第一遍过了泥,倒了黄泥巴水,又过第二遍,把每一个葛根认真搓洗了一遍,又接了第三罐水,确保边边角角都洗净了才作罢,取了竹刀开始削皮。
一筐子的葛根,绿芦光是清洗和削皮就耗了一整个下午,全天只吃了一碗稀粥,伴着斜阳暖照,绿芦抬头,听到自己肚子里十分均匀地传出咕噜声。
她的小茅屋坐落得高,迎着夕阳,眯着眼睛看着下方的村落,时不时有孩童打闹嬉戏的声音传来,也有串门儿的声响,唯独没有炊事的声响。
在这个时代,除了一些富贵人家,普通的农户都是一天吃两餐,过午不食。
秋风都没处可打的绿芦叹了一口气,目光幽幽地落在一个破布口袋,里面装着桂婆婆还回来的那把谷子。
按理这把谷子是要留着开春做种的,可她饿
得慌啊。
绿芦咽了咽口水,“早上就想吃你了,早吃晚吃,早晚要吃!”
打定了主意,刚刚起身,一阵眩晕又袭上脑门,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目光一瞥,顿住。
干锅冷灶的村里,竟然有一户人家的烟囱里冒烟了!
桂家的灶房里,张氏和桂婆婆婆媳二人正在忙碌,他们和村里其他家不同,家里的顶梁柱在空闲的时候去县里做些零散的木工补贴家用,这一来一回就是一整天,所以他们家吃傍晚这一餐,省了中午那餐饭。
此刻,张氏的丈夫桂叔正在院外看着刚刚翻好的地,他长了一张农家汉子特有的黑脸,铁牛跟在他身边,给他说着白日里绿芦来帮忙开地的事。
“你绿芦姐姐一副小鸡崽子的身板,怎么可能一个人翻这整席地?”桂叔摇头,“我不信,是不是你娘背着我偷偷干的农活?”
张氏生铁牛的时候正值荒年,没有做好月子,落得一身的毛病,桂叔心疼媳妇,一向不让她下地做农活。
“还真没,”张氏捧了一盘子野菜粑粑出来,听到自家汉子心疼自己,心里抹开了蜜,“大部分都是绿芦那姑娘开的,说是感谢我们早上给她一口饭吃,铁牛也帮忙了。”
“这个老实孩子,也不知道饿了多久,把地里野草的根挖出来都背走了,”桂婆婆捧着熬了稀粥的釜出来,招呼桂叔和铁牛来吃饭。
“她阿奶去了以后也不知道日后怎么
过活,”桂叔摇摇头,“就那一棍子都不打出个屁来的性子,饿死了都不知道吭一声。”
桂婆婆和张氏对视了一眼,她们之前也觉得绿芦就是个挨了棍子都不吭气的老实性子,可是白日里瞧着,倒是大方了许多。
一家子各自捧了饭碗,还没吃上几口,晚风吹过,捎来了柴门外面绿芦带着笑意的招呼声。
“桂叔回来啦?我在山上老远就闻到香味,桂婆婆和婶子的手艺真是好!”
桂家人回身看去,柴门外,绿芦弯着那双明亮的杏眼正笑盈盈地望着他们碗中的吃食,哪里有半点不吭气的影子?
“绿芦姐姐来了,”白日里和绿芦一起下地垦荒的铁牛觉着绿芦和自己有着深刻的革命友情,当先放下碗冲去开门。
绿芦也不见外,把背上的背篓放下,“你们慢吃,我就是来还背篓的。”
说完,她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桌上的野菜粑粑,很明显地咽了口口水。
张氏差点被自己碗里的稀粥烫了嘴,和桂婆婆对了个眼神,“绿芦还没吃饭吧?要不一起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