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极没有安全感、占有欲极强的姿势。
宋越宁
昭清抿了抿嘴,不耐烦地立刻将自己的手臂从宋越宁的怀中抽了出来,然后一下坐直了身子。
是的,打从第一眼起昭清就认出了那个暧昧地将头靠在自己肩膀上状若无害的睡美人究竟是谁了。
既然有宋越宁,那这里一定是地狱。
昭清心里乱糟糟的,他可不想看到宋越宁这张脸,于是赌气似的把眼神挪开打量起了车内的环境,他现在只想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可当昭清的视线划过后视镜时,却不自觉瞪大了双眼。
他居然看到了自己的脸,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他年轻时候的脸。
眼前人有一双乌黑明亮如寒星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上还有一颗小小的痣,即使长年暴晒他的皮肤也依旧白得不行,几条微微青色的血管脉络在他冷白色的脖颈上若隐若现,最终蜿蜒入他的衣领之中。
十六岁的宋昭清不笑时显得颇有些桀骜,可只要牵起嘴角一笑,立刻就像个天真的小狗一样热烈又纯良。
他身上的衣服洗的有些发白,牛仔裤的膝盖处也褪色褪得很厉害,可这样简陋的衣着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他细腰长腿的优良基因。
昭清看着镜中风华正茂的自己,一时间震惊不已,还没来得及惊呼,一个声音便突如其来打断了他脑子里无数的想法。
“昭清少爷,您醒了?我们马上就到本家了,您还记得我跟您说过的话吗?到家之后您先别随意走动,宋家家教严,规矩多,您一定要小心行事,千万别惹得先生、老夫人和少爷小姐不开心。”
副驾驶座上年轻十岁不止的林启扶了扶金丝边眼镜喋喋不休着,可昭清却觉得头疼欲裂。
这番话昭清再熟悉不过了,和当年一模一样。
别惹他们不开心?言下之意不就是要让自己委曲求全吗?
昭清抬头看向林启,他的眼神中并没有对即将见到亲人的期待与紧张反而盛着若隐若现的愤怒、轻蔑、嘲弄,林启猛然一惊,感觉这个愚蠢缺爱的少年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他好像轻易看穿了自己的伪装。
但这怎么可能呢?眼前人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又在满是混混的街区跟着赌徒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他哪能有轻易洞察人心的本事?
林启只能安慰自己别多想。
昭清看他惊讶过后仍然是热情宽和的模样,只觉讽刺不已,他喉咙发紧,心中恨意丛生,但却只能压抑心绪,然后又换上乖顺面孔。
”我知道了,谢谢林大哥,您说的我都会记着。”
昭清记得直到回宋家老宅之前他都从未见过宋父和宋知远等人,dna检验以及认养手续、办理学籍这些事全都是宋父安排林启一手完成的。
林启是昭清在这偌大的宋家认识的第一个人,那时候昭清一直很信任这位对自己极为”照顾”的林大哥。
现在想想也真是可笑。
昭清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死后没上天堂也没下地狱,而是又回到了十六岁那年重回宋家之时。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会重生在这一天?他心头暗恼,哪怕再早两天他都还有反悔的机会,可是现在认养手续已经办好了,除非宋父亲手签下放弃认养的承诺书,否则他的命运又将再次与宋家牢牢绑定在一起!
见昭清应了,林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堆出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继续说:
“不过昭清少爷,您也别太担心,您知道的先生和老夫人心里都是有你的,少爷们和小姐也都很欢迎你的到来”
欢迎?昭清听着这两个字差点没笑出声来。当年他怎么就没发现林启这么能睁眼瞎话呢?
前世他回家那天紧张又自卑得不行,生怕自己在高贵的宋家人面前露了怯,毕竟昭清刚从一个满是暴力与不堪的家庭中走出,天知道他有多么渴望正常家庭里的亲情。
他不厌其烦问了很多关于宋家的事情,甚至还尽心给宋家每个人准备了礼物。
那时候林启已经被他问得很烦了于是就拿些话随便敷衍他。
可笑他居然真的信了。
等他真的到了宋宅才知道原来根本就没人欢迎他的到来,也没人在意他的死活,因为宋家人为了庆祝宋越宁获得竞赛一等奖举家前往私人海岛度假去了。
而这竞赛一等奖也只不过是天之骄子宋越宁获得过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奖。
可即使是宋越宁根本不为所动的小荣誉也比昭清的到来更值得宋家人庆祝。
之后的两个月里,昭清没见到任何一个宋家人,只有三四个老师在这空荡荡的宋宅里反复不停地给他上课补习礼仪和各科知识,就是为了让他去豪门子弟众多的新学校时不至于太丢宋家的脸。
两个月后的某天,刚刚上完自己并不擅长的高尔夫球课的昭清如往常一样狼狈地回到了宋宅。
那一刻,他敏锐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往常懒懒散散对他冷淡不屑的佣人们居然一个个忙的脚不沾地、就连说话也轻声细语,好像生怕触怒了谁。
就在那天,昭清第一次见到了宋越宁。
当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从旋转楼梯上一步步走下来的时候,昭清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见到了神明。
花窗里透出的夕阳为美好如幻梦一样的宋越宁渡上一层金光,好像上帝也在欣赏着自己最完美无暇的佳作。
那样俊美清冷的张脸,那样与自己天壤之别的气质,昭清缩了缩自己满是茧子的手,只感到自惭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