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是会说教,难怪余颂不理你。无聊的家伙。”虞诗音先是习惯性反驳,可暗地里也明白他说得不无道理。她知道自己的卖点就是天才梦。年轻女钢琴家,除了音乐一窍不通。人们有意无意纵容她的怪僻,她的不谙世事里也带出些表演性质。
她辩解道:“我不是弱者,我是主动疏远这个世界。音乐的世界其实很简单,投入其中就好了。可是外面的世界太复杂了。”压低声音,她又忍不住倾诉起来,“我有个熟人,之前在爱乐演出,性格和能力都不错。他毕业前帮过我很多小忙,也一起吃过饭。我挺尊敬他的。今年他因为性侵的事被辞退了,还牵扯出一系列的丑闻。我这才知道,他在外面一直诋毁我。一直和琴打交道,我已经开始害怕人了。”
安思雨郑重道:“既然这样,我劝你退出。”
“你说什么鬼?”炒菜的声音有点响,虞诗音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古典音乐圈子对女人根本不接纳,开放式的保守,这个话我这种圈外人都听过。一个乐团里只有三个女乐手,指挥还说这是个优势。这种事永远都会发生,因为古典音乐就是一个可悲的,拘束的小圈子,演奏最高雅的艺术,却玩着最低劣的勾心斗角。”
“那你这个高尚的圈外人有什么建议吗?”
“不要再掺合在圈子里,少和人接触,过上钢琴大师古德曼一样避世的生活。你的名声已经足够你成为名师,出唱片,偶尔开几场演奏会。这样就可以了。你不必进入圈子中央。你和余颂不一样,她对名声有渴望,你更享受音乐本身。别把你的人生浪费在没意义的事情上。”
“你这小子,别逼我大耳光抽你。”
“能被投保千万的手抽,我很光荣。来啊,你要先抽左边还是右边?”
被这么一挑衅,虞诗音竟然真把手抬起来,食指戳着安思雨的鼻子,道:“你胆子真挺大的。之前可没人敢这么和我说话。”
“那你最好早点习惯起来。顺便一提,我也很讨厌别人拿手指戳我。这么多年不见,虞小姐你还是这么没礼貌,不错诶。”他笑眯眯地扣住她的手腕,往下一压。虞诗音暗暗较劲,却还是被压了下去。
安思雨虽然身形高大,可眼睛大而圆,下巴又尖,正脸总显幼态。过去虞诗音总拿他当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现在他隔着袖子抓她的手腕好像没怎么用力,她却轻易挣脱不开。她暗自觉得好笑,竟然被一个洋娃娃给拿捏住了。
外面的琴声依旧,虞诗音懒得同安思雨争吵,探出头喊了一句,道:“嘿,余颂,你刚才那小节是不是弹错吗?”
余颂回道:“对,我弹错了,有点走神。”虞诗音藏了个心思,想着余颂可能是听到些他们的对话。
虞诗音去叫余颂出来吃饭,却见她躲在洗手间里不出来,正对着洗脸池里的水发呆。她问道:“你想把自己淹死在洗脸池吗?这水太浅了。”
余颂苦笑道:“你别担心我,我已经想开了,排除掉感情的干扰后我觉得轻松很多,只要在意弹琴的事就好。我在想洪涛和我说的话,她说要演奏要像水一样流淌,是什么意思?我做不到啊。”
虞诗音飞快地在琴上弹了一串琶音,“是这样吗?”
“不对,你弹起来像是油在流。她的演奏更松散,可是听起来更有力。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并不完全是技巧上的。”
“别想了,到该想通的时候会想通的,这么冷的天,水都要结冰了。先吃饭吧,菜都要冷了。”
窗外已经是银装素裹,吃过饭安思雨去丢垃圾,虞诗音想去打雪仗,余颂嫌冷,又出神于改善演奏技巧,不肯出门。虞诗音只能自顾自出去,转了一圈回来,道:“喂,余颂,你刚才说的水的问题,我想到了。”
她招招手,示意余颂靠近说话。余颂毫无防备,一凑近,却觉得脖子后面猛地一凉。原来是虞诗音塞了个雪团进她领口,她叫了一声,正要抱怨,虞诗音已经坏笑着跑了开,大声道:“过来啊,来追我吧。”
余颂半推半就追着她出门,屋外的雪竟比她想象中大许多,一前一后能踩出一串新鲜的脚印。她弯腰抓住一团雪,朝着虞诗音丢过去,正中面颊。虞诗音笑着回击,和她打闹成一团。
正巧安思雨回来,抱着肩在一旁看热闹。虞诗音便大声道:“余颂,你想看雪天使吗?”说着她绕到安思雨身后,用力一推。他没站稳,在雪地上摔出个人形的坑。
余颂一吓,有些怪罪道:“这样恶作剧过分了,摔伤了就不好了。”
虞诗音撅撅嘴,没在意。安思雨也趴在地上道:“是啊,我要是摔成脑震荡,瘫痪了,你要伺候我一辈子的。不过还是算了,我不和你这种温室的,娇贵的,随心所欲的,被驯养的天才生气。”
虞诗音道:“放心吧,你这种粗糙,野生,五大三粗的男人,没那么容易受伤。”
“别吵架,今天我生日,别吵。以和为贵啊。”余颂连忙拦在中间,弯腰朝安思雨伸手,想拉他起身,几乎是同时,虞诗音的手也伸了过来。他愣了一下,谁的手都没去握住,靠自己站了起来。
家里还有用剩的胡萝卜,这一带又都是独栋,少有人走动,四处的积雪还算干净。他们三人便协力堆了一个小小的雪人。
南方下雪本就少见,明天太阳一出来,积雪就化,眼看雪人朝不保夕,虞诗音实在舍不得,就想着塞进余颂冰箱里。余颂不情愿,毕竟雪水也不干净,融化了会污染冰箱里的食材。她倒是无所谓,怕的是安思雨偶尔会来,把一些半成品寄存在她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