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姜宏?”
“对,我们确实准备请姜先生来。您有兴趣吗?”
“我再考虑一下。”
姜宏近来没参加什么大型赛事,基本只靠商演捞金或是在综艺节目里亮相。他愿意参加开幕式表演,余颂也觉得稀奇,担心另有内情。她这头还在狐疑,隔天虞诗音又打电话来,说的也是同一桩事,“你有没听过那个贺绿汀音乐赛?”
“怎么连你都问这个?”
“是那边的人今天忽然联系我,说你有兴趣参加,让我要不要一起。”
余颂忍俊不禁,把前因后果一解释,虞诗音气到骂人,道:“这什么人嘛,怎么跟骗子一样欺上瞒下的。”
虽然初步的印象很坏,但虞诗音也被唤起了好奇心。贺绿汀音乐赛的工作人员请她去办公室面谈,她就拉着余颂一起去看热闹。工作人员知道她们的身份,当面被戳穿谎言,依旧是面不改色,笑道:“可能是流程沟通上有问题,我们绝不是有心欺骗两位。既然都来了,要不要先听一下我们比赛的介绍。”
经她这么一介绍,这比赛倒是确实正规,在市政府有过备案,提供给她们的合同也没什么问题,酬劳颇丰,甚至连姜宏和洪涛,也是千真万确请了过来。唯一的问题是他们为了拉人来壮大声势,实在是连哄带骗,无所不用其极。
虞诗音对此提不起劲来,不过她确实想见洪涛一面,就没有明确拒绝,同意三天后和主办方先吃个饭,再行商议。余颂自然也陪同。到了饭局当天,姜宏碍于体面,不得不在人前假装与余颂交好,装模作样道:“小余,好久不见了,你近来还好吗?”
余颂假笑,自然演得更起劲,快步过去攥着他的手便不放,逢人便道:“大家还不知道吧,姜老师的表哥是我的恩师,已故的钢琴家周修达先生。他离世这么多年,但我和姜老师都很想念他,这么多年我终于能找到机会和姜老师同台合作,真是太高兴了。”
“确实是缘分。”姜宏尴尬得青筋暴起,但当着人前,也不便发作,只得借故去找其他人攀谈。
洪涛很快也到了,她今年有七十一,外表看着倒还精神抖擞,健步如飞,只是人显得干瘦,,一双宽大的手上青筋暴起。她第一位在巴黎爱乐音乐厅举办过专场独奏的华人女钢琴家,地位非凡。这次能把她请来,也是下了血本。余颂听说赞助方是一位叫穆信的地产商人,对古典乐颇有研究,出手也豪横,如此一看,确实名不虚传。
众人见洪涛来,立刻围着她恭维几句,但谈话不深,人群很快也就散开。因为时代原因,洪涛这样旅居海外的钢琴家有一大批。名声虽然响亮,可惜久不在国内,手上没有人脉学生,没什么利益可交换。不少人也只是嘴上尊敬,心里并不拿她当真。
虞诗音倒是真心想请教,拉着洪涛道:“离开饭还有一段时间,隔壁有架琴,我能不能请您指点我一下。”
洪涛欣然同意,虞诗音也招呼着余颂一起。因为时间紧迫,琴上也没有谱子。她们便各自弹了最擅长的一首。虞诗音选了《克莱斯勒偶遇记录》,余颂则弹了巴赫的《戈尔登堡变奏曲》。
洪涛听完不置可否,没评价演奏好坏,反而道:“到了你们这个阶段,技巧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关键是心境的变化。我虽然对你们不了解,但是我能猜出你们的性格。你的性格比较急,有时候特别激情,有时候又很低落,起伏很大。你的职业生涯要长久必须先稳定住自己。”这话指的是虞诗音,她笑着默认了。洪涛接着又对余颂,道:“你比她稳重,但是放不开。你的心里有一些很压抑的东西,你太想证明一些东西。如果你一定是为了成名或者出彩而演奏,你的水平是很难再进一步。”
余颂飞快地皱了一下眉,欲言又止。洪涛有所察觉,便笑道:“看你的表情好像不赞同我的话。”
“不敢,您是业内的前辈,我一直很敬仰您,您说的都是经验之谈。只是世界上的许多事,都要得来了才能说不好。富人有了万贯家财,才说钱买不来幸福。名人享有了万众瞩目,才说名声累人。您是举足轻重的前辈,自然体会了高处不胜寒。我还是籍籍无名的新人,确实不敢说成名不好。”
“多聪明的话,多聪明的人,其实你这么聪明,不一定要学琴。想法太多了,影响发挥。”洪涛笑起来,并不觉得冒犯,反而拍了拍余颂的肩膀,道:“你爸妈听音乐吗?”
“古典乐?”
“流行音乐。我应该和你们父母是一辈的,我那时候流行一首歌,里面有一句歌词是‘通往幸福的道路有两条,一条是实现所有愿望,另一条便是舍弃所有愿望。’等你想通这句话时,境界应该就能提升。演奏是一个整体,不只是乐句与乐句是整体,更是音乐与生活构成一个整体。”
这下轮到虞诗音暗暗皱眉了,待洪涛走后,她抱怨道:“她怎么能听流行乐呢?”
余颂道:“钢琴家也就是个职业啊,她觉得流行乐好听也可以啊。”
“不可以,当然不可以。”她是向来职业荣誉感看得很重,真心实意地轻视通俗文化。余颂没好意思提,她后面偷偷搜了一下,那首歌还挺好听的。
又等了半小时,饭局的主角才姗姗来迟,是个颇高大的西装男人,余颂其实并不认识他,但看其他人众星捧月的架势,也猜到此人是穆信。隔着几个人,她也看不真切穆信的正脸,只依稀见到一个挺拔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