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蹙眉,定定望向他。
我不愿怀疑,但是……他如今贵为关内侯,留下我始终是个患害,会不会有意假借乱匪之名除掉我?
只见他的目光深似幽潭,却蕴含无限脉脉热切之情。
心念一软,若是如此,他又何必救我?
一时间想不分明,只觉得天地万物皆不可靠。
“怎么了明月?哪里不舒服吗?”他见我脸色阴晴不定,不禁担心。
到底要不要问他?
心中窒闷紧迫,似暴风骤雨将至的前夕。
怀疑的种子一经种下,不问,恐怕此生难安。
一想到去病的惨状,更加悲从中来。
事情到了这一个地步,还怕什么更坏的答案了吗?
我陡然挺直身子,单刀直入问道:“仲卿,告诉我,是谁要杀我?”
他闻言怔住,虎躯不易察觉的一颤,半响,轻轻放开我,起身而立,沉吟踱向窗边。
再回头,神情仍是平和,语气中却多了一丝肃杀:“明月,你放心,以后再也没人敢动你。”
我心下凛了一凛,他果然知情!
“仲卿,我怎能放心?”我急切的望着他,凄声道:“去病差点为我而死!你若晚来一步,见到的就是我俩的尸体啊!”
此言一出,他的面色顿时变得异常严峻,森森目光如冰刀霜剑,望向窗外,伫立负手沉默,并不看我。
一室静谧,各怀心事。
“此事确是我有愧于你,又连累了去病。”许久,听见他微微叹息,话中歉意内疚难掩。
见他迟迟不肯告知真相,心中怀疑溢盛,难以忍耐,把心一横,咬牙迫道:“仲卿,你若不坦白告诉我,明年的今日便是我的忌日!”
“你!”他似没有想到我竟如此固执,霍然转身。
我直直逼视着他,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丝表情。
惭惭,他眸光中竟有了三分犹豫,
心情迅下沉,似到了无底深渊!
他见我眼色悲哀,恨意惭浓,忽然明白了我的猜忌,皱眉道:“明月,你想到哪去了……”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两人难解视线纠缠,相顾无言,良久,他迟疑道:“……此事你还是不知为好,我自会,自会处理。”
缓缓坐到榻前,握住我的手,柔声道:“你好好休息,别的事不必多想,一切有我。”
我失望到了极点,只觉身心俱疲。
“仲卿,”我平静无波的望着他,慢慢从他掌心抽离我的手,淡淡道:“这么多年,我都在等你,费尽心机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历尽千辛万苦的来找你,从来也没有怨过……”
不知不觉颊上已是冰冷一片,湿漉漉纵横交错,我却依然微笑,声音平缓,不辨喜怒:“我一直以为这世上只有你对我是真心……可是如今看来,竟然是我自作多情……呵呵……”
“明月……”他不禁慌愕。
我倔强望着他,绝决不肯妥协。
他深深看我,神色莫测,终于道:“好,你既想知道,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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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去病安祥的躺在榻上,双眼紧闭,面色苍白。
我慢慢抚上他的脸庞,他宽阔的额头,他浓浓的剑眉,他修长浓密的睫毛,他挺直优的鼻梁,他嘴角微翘菱型的薄唇,他的睡容仍然稚气未脱……可是这个单薄少年,他竟愿为我出生入死。
心中一痛,缓缓在他榻前坐下。
“……小去病,我已从你小舅舅的支言片语里,拼凑出了整个故事,你想知道吗?”
我怔怔的望着他,半天,柔声娓娓而述:“其实两年前,卫青就已定下计谋,寻得了那颗假死奇药。但他还没来得及行动,我却被打入了冷宫。”
“冷宫戒备森严,当时他尚势单力弱,无论他如何相求,卫子夫都不肯出手相助,最后卫子夫要他立下赫赫战功,助她稳固地位。于是他拼死沙场,浴血奋战,直至成了关内侯,这才有资格逼卫子夫兑现了承诺”
我低低叹道:“可惜卫青所托非人,这周密的计划,却忘记计算人心。他大哥竟对我起了异心——或许卫长君认为我在他那,会对大家都好吧,呵呵,他竟诳骗卫青说我真死了……”
忍不住微微一笑,“小去病,如果不是遇到了你,或许我这一生真的再也见不到卫青了吧。谁能想到,你竟带我逃了出来”
“卫长君遍寻不及,唯恐事情越闹越大,惊动了陛下,卫家必遭满门抄斩之祸!便将此事告诉了卫子夫,卫子夫本已为自己当日一时心软懊悔不己,闻言顿时起了杀机,要永绝后患……”
“总算那卫长君还有几分良心,他得知卫子夫的用意后,这才急忙通知了卫青,救了你我一命……”
我温柔的握住他冰凉的手,泪水坠落,溅在他手背,仍然笑道:“去病,你看,大人的世界多么复杂,权利纷争,利欲熏心,身不由己,反复无常,哪怕是至亲骨肉,却一样勾心斗角……”
一时哽咽,想起他的天真纯良,只觉心若刀绞,黯然难禁:“只有你,纯洁如雪,挚爱如火……去病,姐姐再也不会让你冒这样的险,不值得……”
我失神的抚摸他年轻的鬓角青丝,心中默默继续说道:去病,姐姐并非铁石心肠……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一切或许只是你年少冲动……
我无限凄婉的望着他的恬静睡容,终于狠了狠心,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