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事璋心头如雷打鼓,他是听说过这位主儿的名头的,外头的评价先不论,这位可是正儿八经的将军府嫡长女,外祖父还是权倾朝野的丞相。听说,她还与淮南王世子走得颇近。
若说方才他还有些怀疑她话中的真假,那么此刻倒是有几分信了。
以沈家的权势,区区一个指挥使算得了什么。
一改之前的轻蔑怠慢,李事璋对她肃然起敬,拱手恭恭敬敬地揖了一礼:“李事璋不知赵大姑娘身份,先前多有怠慢之处,还望大姑娘海涵。”
赵元宁淡淡一哂,果然,只要搬出家世来,无人不对她另眼相待。
“李大人请坐,无须如此多礼。”赵元宁招呼他坐下,“方才我说的,李大人以为如何?”
李事璋已信了她的话,再无疑窦,只是另有一事戚戚然:“李事璋敢问大姑娘,大姑娘为何愿助我一臂之力?或者,有什么需要李事璋效劳的,不妨请大姑娘明言。”
“同聪明人说话就是敞亮。”赵元宁抿了一口茶水,“我也不妨直言了,我肯助李大人平步青云,自然也是希望能得到李大人的相助。只不过,不是现在。”
李事璋一颗心终究还是悬了起来,他试图想从她的反应中看出来什么,可赵元宁风轻云淡,沉稳自若,饶是他在底层摸爬滚打多年竟看不穿她的用意。
这样的沉着,怎能仅是一个十六七的姑娘?
李事璋深吸一口气,将无端的揣测都压在心底:“大姑娘豪爽,李事璋钦佩。只是李事璋身为长物,家世平平,眼下也不过只位居一城吏目,怕是没什么能为大姑娘效劳的。”
“区区吏目自然无法为我效劳,但如果是东城指挥使呢?亦或,是更高的位阶?”赵元宁眼尾轻挑,意有所指,叫人不寒而栗。
李事璋双眼圆瞪,这位主儿说话内有乾坤,可许下的官阶却又叫人心之向往。他有些犹豫,既想破釜沉舟一次,又怕迎接自己的会是万劫不复。
赵元宁看穿了他的心思,唇角勾了勾,提起茶壶将面前的杯子斟满:“李大人先前与我并无交集,有所犹豫也在情理之中。我倒是不急着要李大人即刻就给我一个回复,大人大可回去慢慢思量清楚,等何时想清楚了,便再来这迎春楼找杜掌柜,自会有人传话给我。”
她给了李事璋选择的机会,却也提出了叫他轻易无法割舍的诱惑。
此人野心蓬勃,区区一个吏目自不在他的眼中。
李事璋明白了她的意思,拱手一揖便要退出房间。
抬手将要拉开房门,他却顿了下来,回头,还是没忍住问道:“敢问大姑娘,为何是我?”
赵元宁垂头弄杯,玉白的指腹轻轻滑过杯口:“等李大人想清楚了答案,这个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李事璋不再多问,拉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等人一走,赵元宁脸色顿时冷寒下来,她端起杯子将内里的茶水泼在地上,唤道:“双喜。”
双喜闻声进来,便听得她吩咐:“将这套茶具撤下去,再换一套新的上来。”
双喜颔应了,将桌上的茶具全都撤了下去,不多时又让小二送来了新的茶具并几样点心。
双喜提起茶壶为她斟上一杯:“姑娘,你同这位东城兵马司的吏目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可靠吗?”
“不算认识。”赵元宁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此人野心不小,行事够绝,下手够狠,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那姑娘为何还要拉拢他?”双喜不解,“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实在是危险。”
赵元宁目色一寒:“就是因为危险,所以才要将他放在身边,只有放在身边了才能时时注意。须知,看不见的危险才是最可怕的。”
她清楚的记得,前世李事璋就是投了豫王的麾下,此人有主意也有野心,凡是挡他路的都死得很惨。许多时候豫王不好下手的便会交给李事璋,李事璋做事滴水不漏深得豫王的信任,没多久就一直步步高升,成了豫王的心腹。
之前她从未将这个人放在眼里过,直到重生之后再推敲以前的一些细节。沈家深陷叛国风波,那些罪证就是李事璋从沈府亲自搜查出来的,这当中未必就没有猫腻。
还有萧灏镇守边关,外敌来袭,他陷入粮草断绝后无援兵的绝境,她记得,那段时间李事璋就不在京中。
回前世的一幕幕,赵元宁恨意骤升,死死捏着茶杯握得骨节咯咯作响。
上天给了她这个机会重来一世,她必要斩断所有对自己,对沈家,以及她在乎的人不利。她要在此人投入豫王麾下之前先将其拉入自己的阵营,她要斩断豫王所有的羽翼,要叫他无人支援,陷入绝境再不能翻身。
心潮翻涌,赵元宁失手打翻了茶杯,滚烫的茶水溅到了手背上,瞬间烫出了一片红晕。
双喜吓了一跳,赶忙将她手边的杯子撤走,取出随身的帕子替她擦去手上的茶渍:“姑娘怎的这样不小心,回头铁定是要烫出水泡的。”
赵元宁瞥了一眼手背上被烫出的红晕,深吸了一口气缓住了心神:“无碍,擦点药就好。”
“那怎么行?”双喜担忧不已,捧着她的手仔细吹了吹,“奴婢这就去找店家要烫伤药,可千万别落了伤才好。”
双喜拉开房门,匆匆忙跑了出去。
没多时双喜便取了药膏返了回来,手指沾了一点乳白色的药膏为她擦着手背上的烫伤。
赵元宁看着那张还稍显稚嫩的小脸,眼底的戾气渐渐散去,逐渐变得柔和起来。
前世双喜就是为了护着她被赵元菡叫人活活打死,如今她回来了,定要好好护着待她忠心的丫头。
“迎春楼的百宝鸭做得不错,叫上一桌,我们吃了再回去。”
双喜嗔怪的撅了噘嘴:“手都烫成这样了,姑娘怎么还想着吃啊。”
赵元宁失笑,伸出手指点了点她额头:“傻丫头,手烫了就不吃饭啦?坏了手,可不能再饿了肚子。”
双喜摸了摸额头,想了想说得也有道理,于是扬起笑脸再提了一个要求:“听说店里的酱焖鹌鹑和莲蓬豆腐也不错,要不也尝尝?”
赵元宁宠溺一笑:“好,那再把他们家的特色都点上一遍好不好,吃不完的咱们就打包带走。”
“好耶,奴婢这就去安排。”双喜顿时喜笑颜开,动作太大险些碰倒了茶杯,连忙扶正后冲着赵元宁傻傻一笑,一溜烟儿的出门安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