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檀面沉如水一棍将呆滞的少年扫落在地,一个箭步将李药袖攥在掌心,反复观摩后发现小小的石兽身上并无异样,眉间一松,弹了一下它光溜溜的脑门,笑道:“倒是皮坚肉厚。”
触摸到镇墓兽额头时他神色一凝,虽然不甚明显,但那一点逐渐增加的寒意却难以忽视。
李药袖忍着在体内四处乱窜的寒意,嘴巴张张合合,对着沈檀掌心作出个想吐又吐不出来的动作。
沈檀:“……”
少年被沈檀毫不留情的一棍打得胸骨欲裂,嘴角溢出丝丝血迹,可他却根本无暇多顾,他失魂落魄地盯着地上散落的剑身碎片,眼圈渐渐红了:“湛卢,我的湛卢……”
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并着人声由远而近纷杳而来,为首一人玉冠高束,长袍翩然,他倏地勒马不前。那人高高坐在马上淡淡看了一眼地上嘴角带血的少年露出个嘲讽笑容,又扫了一眼背对着的沈檀等人,淡声吩咐左右人马:“把二少爷和他们都捆回去。”
关入地牢
轰轰一声雷响在云端,眼见着才停了半天的雨又要下了,除了沈檀等人其余人等皆是脸色一变。高头大马上的年轻男子马鞭一指:“动作利索点,赶在下雨前回城。”
几个粗布短打的壮汉立刻应是,翻身下马拿着绳索就要来捆沈檀和陌生少年。
少年勃然大怒,爱剑损毁本就令他气急攻心,如今见他那不长眼的弟弟竟敢派人擒他,一口淤血涌上喉头被他硬生生咬在牙关:“你们敢!”
几个大汉犹豫地看向马上的年轻公子,这毕竟是府上的二公子且深受老爷的喜爱,要不是此番偷逃出来惹了老爷大怒,平日里的风头可在这三公子之上。
“让你们捆就捆,”年轻公子自是知道这些护院的踟蹰之处,神情阴鸷地笑了笑,“若是再让他跑了,你们就替他去结亲吧。”
护院们顿时不敢再迟疑半分,仗着人多势众立刻麻溜地用绳子将受伤的二公子捆成了个球。这其中过程不免受到二公子的拳打脚踢,但平时被他追着练剑的护院们早已习以为常,边捆边七嘴八舌地对他道:“二公子啊,您忍忍,很快就到府上了啊。”“是啊是啊,回了府上给老爷磕个头这事也就过去了。”“就是嘛,又不是真让你去结亲,走个过场嘛。”
马背上的年轻公子脸色更是难看,他知道父亲一向偏袒这个才找回不久的野种,但他料想不到的是家中奴仆短短时间内也尽数亲近于他。
二公子悲愤难当,挣扎无果最终还是被捆成粽子放上了马背。
至于另外一人……
沈檀早已颇为配合地任由护院们反绑住他的双手,甚至还好心指点他们如何绑得更牢固一些,边被绑边神采奕奕地笑问马背上的少年:“萍水相逢,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护院心道,这莫不是个傻子,都自身难保了居然还有心与他家三公子搭话,真是嫌命长?
三公子如同瞥视脚边蝼蚁般看了他一眼,哼笑一声:“平凉李氏,至于我的姓名,你不配知道。”
缩在皮兜里的小蛇“哈”地一声学着人类的声音笑出了声。
沈檀默然半晌,好脾气地笑了笑:“平凉李氏,的确久仰大名。”
三公子却不再理他,两腿一夹,驭马驰骋而去。
远处的雷声再度响起,云层若隐若现的电光照亮了阴霾的天空,本想拖着沈檀走的护院们不愿浪费时间,将他与法喜一同捆小马驹上,一人牵着惴惴不安的小马驹大喝一声,纵马跟上已然远去的华服少年。
“驾!”“驾!”骑行的队列猛地从青黑色的高大城门冲入,一路疾驰向城池腹地,惊得路上行人纷纷避让。
沈檀随遇而安地挂在小马背上,来往街景接连从眼前快速闪过,他身旁的法喜小和尚早就从一开始的悲惧中被小马驹颠得两眼直转圈,他呜呜道:“我好想吐啊。”
小马驹快跑得冒烟的四蹄一僵。
沈檀微笑道:“你敢吐,我就踢你下去自己跑。”
法喜小和尚猛地闭上了嘴。
……
平凉府城的确可称得上中原第一大城,城池纵深皆远远超过江阳城,十三条宽窄不一的水道从平凉湖蜿蜒穿过城中,小桥流水处处亭台楼阁,或富丽堂皇或清新雅致,飞檐翘角层层迭迭,几大码头船来车往,足可见此间富庶。
只是奇怪的是,沈檀的视线一一从路人身上掠过,与奢靡繁华城池相比,这城中行人未免太稀少了,更别说行人除了年迈老叟大部分都是行色匆匆的女子。女子不论年龄,老少皆有,大部分都是愁上眉头的忧虑模样。
这城中男子,都去哪里了?沈檀不禁敛下眼眸,
在雨点落下的前一刻,骑行的人马终于抵达了四扇朱红门外,两扇正门在他们下马前就已打开,两个小厮连忙迎了华服少年,一人替他牵马,一人引路并附耳道:“老爷今天和神妙宫的人去平凉湖了,晚些才能回来。”
少年皱眉:“父亲怎么又和神妙宫的人走得近了?那都是一群装神弄鬼的骗子,还不如推堪司那帮神棍呢!上次父亲不才训斥过他们吗?”
小厮忙看看左右,悄声道:“少爷小声点!神妙阁人给老爷送了座金神像,据说是宫中流传出的宝物,先帝爷的藏品!老爷心头一喜,就随他们去了,再说这次春湖夜祭本也是神妙宫的人主持。”
少年嗤笑:“巧言令色,迎上谄媚,他们竟也配称修道人?可笑!”
小厮苦着张脸又不敢继续劝他,眼神落在被护院推搡进来的几人身上,惊了一惊:“哟,这不是二公子吗?!”
少年仿佛似得了乐趣,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个笑,回头对着护院下令:“将他们先关进地牢里,等父亲回来再做发落!”
小厮大惊失色:“这可使不得啊公子!这,这可是二公子啊!”
护院也是不敢。
少年怒道:“你们是公子,还是我是?!难道还要我请夫人过来?!”
一听夫人要来,护院们有苦也不敢再言,只得束手束脚地将被堵住嘴呜呜不停的二公子和沈檀他们一起丢进了地牢。
等门锁落下,少年仍旧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群狗胆包天的奴仆,竟真将他堂堂平凉府尹二公子扔进这冰冷的地牢,何况他还有伤在身!
不幸中的万幸,他那丧心病狂的弟弟没有完全泯灭人性,敷衍地派了府上大夫给他粗粗查看一番。
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早已司空见惯,见大多数外伤便放下心来,把了把脉对他絮絮叨叨:“二公子啊,你这好动武的毛病可得改改啊。都说刀剑无影的,你这次只是伤了肋骨,下次万一伤了脏腑呢?人的性命只有一次,你还年轻还没成家……”
少年怒火中烧打断老大夫的话:“让那狗日的李子真放我出去!”他一骂牵动胸前伤处,顿时咳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