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不多时,便见到一处原住民的聚居之地,是背山面湖的一座名为“游观”的城池。城郊有零散村镇,民众见临央身披道袍、头顶星空而来,纷纷下拜,口称“上仙”。
临央问其中一名像是头领的老者,此界何时开始陷入异象。
老者答:“已经有三十一日,不见日月天光啦。天气也忽冷忽热,时冬时夏的,真叫人受不住啊,城里还好,有法阵护着,我们这些乡野村夫可就遭殃了。也不知天象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啊。”
“尔等为何不进城去?”
“新城主规定,进城要缴纳灵币,在城中每日都要交阵法税,若要免税就得取得长居证,又是一大笔,我等贫民,哪里交得起。”
“这新城主是谁,什么来历?”
“是个半魔,法号‘幽弃’,是前任女城主与一名天魔所生,十几年前不知为何失了踪。一个多月前又回来了,正逢老城主病故,他便接任了城主之位。据说法力十分高强,庇护全城的阵法就是他所布置。”
半魔?魔界虽在这色界十八重天之中,却向来自占一处广博世界,数千万魔众分为十品,由幽、闇两位魔帝统领,轻易不与其他界沟通。
为保血统纯正,魔一般不与异族结合,更难生下后代,即使勉强催生也往往夭折。竟有天魔与此处女子意念交接,留下半魔后裔,还长大成人?
更巧合的是,天象是在此界时间的一个月前异变,而这个幽弃也正是在一个多月前回来,莫非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临央觉得蹊跷,同时也心生好奇,想看看这半魔城主究竟是什么模样,便决定进城打探一下。
离开村镇后,他施了个隐身咒,从城门口施施然进去,守兵浑然不察。
进了城,果然天色明亮、气温宜人,虽没有日月星辰,但和城外面的寒热交加的极夜相比,已经是天上地下。四座幻阵于东南西北四角相互作用,一股庞然法力笼罩全城,营造出光亮与恒温。
看来这位新城主,确实颇有些实力。临央心想,轻易找到内城最宏伟的那栋九层高楼,闪身便出现在最高层。
楼中有不少防御阵法,以及戒备森严的守卫,多在炼气化神期,近似于人间界的真人境界。
临央并未将这些阵法与守卫放在眼里,化作一阵清风从他们中间掠过,进入内室,见到正盘腿闭目,坐在一大块极地寒冰上修炼的新城主幽弃。
幽弃半裸着,后背筋肉纠结,下身仅一条围裳抱腰,露出肌肉强健的双腿。魔的血统在他身上体现得相当明显,古铜色肌肤上浮现黑色魔纹,赤红短发向后方桀骜地竖起,如烈烈燃烧的火焰一般。
临央觉得他有些眼熟,正回想着在哪里见过,忽然灵光一闪:那个从地府第九殿的阿鼻地狱里逃出的罪魂,依稀就是这副模样!难怪平等王的手下如此紧张,没说几句话就跟他起了冲突,原来真是个要紧的魔魂。
此刻,幽弃双目陡然一睁,猩红瞳睛中寒光乍现,转头厉喝:“谁敢擅闯内城,窥视本座——”同时,一道血色刃光朝临央隐身之处激射而来。
刃光镝割空气,发出鬼哭狼嚎般刺耳的锐响,饶是金石也要被切成两半,最后徒劳无功地砸在楼身的阵法禁制上,并未破墙而出。
清风掠过,临央在另一侧现了身,“好歹我也算你半个恩人,这待客之道还真是凶悍。”
幽弃眯起血瞳上下打量他,片刻后哼了一声:“你当时根本没打算伸出援手。是你控制不住腰间那柄剑,煞气四溢伤了那些冥将鬼卒,本座才趁机逃脱。”
“就算是无心之举,毕竟还是帮了城主大忙,对吧。城主怎么能恩将仇报,出手攻击我?”临央笑眯眯道,“你可知道因为这事我挨了训,还被罚了个苦差事。若是你不领情,我这就传讯地府,说你们要抓的罪魂在这里,也好戴罪立功,省得下次平等王的手下又拿拘魂链抽我。”
幽弃被他伶牙俐齿一通噼里啪啦噎得说不出话,转念又问:“你是上界哪位仙君?来这里做什么?”
“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得先回答我:地府为何要抓你?上次见你还是魂魄,哪里来的这副肉身?”
幽弃起身,魔纹缭绕的魁梧身躯步步逼近,一股来自天魔烈狱的威压,携种种扰乱道心的幻影逼迫而来。
临央不以为意地摆了摆衣袖,仿佛拂去嗡嗡环绕的蚊蝇,四周顿时魔气一清,众邪百魅自消。“得了,你还只是半魔,就是来个天魔,在我手中也讨不到好处。”
幽弃看出对方品位至少在天仙之上,奈何不得他,又见他并无敌意,自己也放下几分戒心,道:“人魔相恋,本就违逆天道,就算生下后代,也活不过十年。多是因为人肉身孱弱,难以负荷魔魂。我母亲为留住我,以秘术分离我身魂,一边以魔药保存肉身不腐;一边让我魂魄潜入地府,盗取生死肉骨芝,等回魂之后服食,便可易筋洗髓,使身魂长久契合。”
“可怜天下父母心。”临央叹道,“生死肉骨芝乃是冥府独生的天材地宝,十殿阎罗都稀罕得紧,能盗出来也算你本事。如今你吃也吃了,他们就算追来,也没法从你骨肉里挖出来不是,何必如此小家子气。”
幽弃看他的眼神,又少了几分暴虐与寒意。
“我是紫微大帝座下金仙临央,专为解决此界天象异变而来。”
临央戏谑道:“不过我看城主收保护费收得这么开心,想必不欢迎我吧?”
天柱烈狱陷仙阵,界空破碎渊洞开
临央戏谑道:“不过我看城主收保护费收得这么开心,想必不欢迎我吧?”
幽弃冷哼:“你道我收来做什么!城里多个人,法阵的负担就多一分,为了补充灵气,维持法阵日夜不散,我还打算再加一成税。”
“这是治标不治本,等到灵气耗光,游观城一样要倒霉。得找出变乱的源头才行。”临央略一思索,道:“你刚回来没几天,天象就产生异变,其中或许有什么联系,你好好想想?”
幽弃当即大怒,魔气暴涨,如黑烟弥漫,倘若临央不是仙身,早被腐蚀得连骨头也不剩。“你意思是我干的?原来你也跟那些假正经的仙神一样,以为是魔皆恶,逢魔必诛!”
拂袖驱散黑烟,临央白了他一眼:“说你干的了没有,炸毛个啥呀。你怎么逮谁咬谁,跟条狼狗似的?因为身怀半魔血脉,从小被人欺负狠了?反应这么激烈。”
幽弃既打他不过又说他不过,火冒三丈,气得要吐血。
“好啦,不气你了,我们好好说话。”临央怕他一气之下魔化失控,转又安抚道,“你毕竟是本地人,对此界比我熟悉,想想回来后有什么蹊跷之处?能影响天象,必是一股极大的威能,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出现,之前或有什么预兆。”
幽弃这才冷静下来,道:“我回魂醒来后的第三天,南方天际有环形极光漫射,足足持续了一日夜才逐渐消失,此间二十四时辰皆是白昼。从那之后,就不再有天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