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改變他人想法並不是難事……他的潛意識是否被修改過?
顧斯意憋了半天,終於想到了自己還有什麼想要、卻沒有得到的東西。閉著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努力,釐清脈絡、回想細節,意識同每次入睡般逐漸模糊,而後慢慢變得清晰。
同樣是四年前的那個晚上,顧原心和梁若惜不再反應強烈,而是照著他心裡寫好的劇本,扮演著開明的父母。
顧懷亦得以留在他的身邊,父親的身體變得健康,母親也不再唉聲嘆氣,噗噗是他和哥哥一起領養的小姑娘,時間跨過四年提前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他的能力似乎恢復了些許,沒有「貘」的幫助,也能夠再次控制自己的夢境。顧斯意試圖將劇情導向happyending,但似乎有股無形的力量隱隱在排斥他的控制,實行起來頗為吃力。
找到一個種子掉落的地方並不難,將已經長成的參天大樹連根拔起卻不容易。同樣地,打消一個念頭很簡單,抹除隨之接連不斷產生的想法要費不少力氣。
所以……是誰修改了他的潛意識,對他的夢境動了手腳?
第2o章謊言
到治療室的時候已經是下午,6之恆恰好不在,顧斯意出電梯的時候,迎面撞上了凌逸洲。
大概是剛開完會,他模糊記得周一下午是中高層會議時間。凌逸洲是公司中流砥柱,參與了「貘」的研究設計,據說還有部分股權。精神狀態和控制力都很穩定,不像他上限高下限也低——可以設計摺疊空間、多重夢境,也可以半個小時不到就被夢主驅逐。
因為和6之恆在「貘」的理念上出現分歧,所以他們之間的業務並無交叉,不過對方的名字如雷貫耳。
「你看起來長高了一點,」凌逸洲微微皺眉,似乎在仔細回想上一次見面的場景,「……比之前成熟了不少。」
前輩的審視讓顧斯意微微有些緊張,他挺直了背:「凌老師,我有個問題想請教您。」
身後的電梯從容關上了門,凌逸洲露出一個友好的微笑:「這兩年我不怎麼自己動手了,只能給你紙上談兵。」
他雖由6之恆一手栽培,卻是凌逸洲帶出來的半個學生。
剛開始顧斯意並不能很好地控制能力,多餘的意識觸手總是四處遊蕩,所以經常誤入他人夢境。是凌逸洲教他如何精準收納精神觸手,教他如何正確、系統地使用意識的力量。
凌逸洲為談天泡了一杯茶,他坐在沙發上有些侷促,想了諸多拐彎抹角的鋪墊前言,一開口還是直接問了出來:「如果潛意識已經被修改,要消除影響該如何糾正?」
「治療效果不滿意,打算重制訂方向?」凌逸洲頷嘗了一口杯子裡的茶,「夢境設計只適合做加法,不能做減法。」
他皺著眉頭,語氣不解:「為什麼?」
對方輕輕放下手裡的杯子,「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衍生而來的所有記憶都會抹除,可能造成的錯亂需要更多精力來彌補,並不是一件好事,不是嗎?」
居然是這樣的結果。
種子落地在什麼時候……回來前,還是更早?和顧懷亦重歸於好的部分會不會被株連,甚至全部消失殆盡?
顧斯意心裡一陣凜冽,而潛意識被修改後會怎樣他再清楚不過,愛意將在日復一日的悲劇夢境裡被消磨,童話總難在美滿後寫出更甜蜜情節,他和哥哥終究會水到渠成地走上某一次夢的下場。
雖然並非他情願。
眼睛生出一絲乾澀,他垂下細密的眼睫:「我知道。」
「假如這棵樹長勢不好,放棄也可以是一個選擇,」凌逸洲語重心長地告訴他,「但我聽說你最近過得不錯,甚至找到了一份舒心的普通工作。」
何止如此,沉沒成本太高。
可被人動過的意識區就像手指上橫生的倒刺,不拔掉他心裡會一直不舒服。
顧斯意抬起眼皮,有些兩難:「我想知道如果決定做糾正治療的話,會有什麼後果。」
凌逸洲稍作沉思,「我曾動過一位因為感情陷入抑鬱的姑娘的夢境,她對心上人產生好感的源頭是一次主觀意識上的,將這部分去掉後鍾情幻想消失得很快,轉頭愛上了別人,倒是比之前開心了不少。」
·
進入治療室後,顧斯意沒有開始調試4。o,而是第一時間利用最高權限,翻找這麼多年的治療記錄。
夢境可以被控制,但夢的主人對意識擁有絕對控制權,他的精神力量一向高於常人……除非趁他身體虛弱時動的手腳。
腦海中的答案呼之欲出,顧斯意加快了動作,終於在一千多份記錄單里翻到了三年前的病歷。
心跳突然變得很快,安靜的治療室里只能聽到滑鼠點擊聲,屏幕里跳出一個對話框,要求他輸入密碼,他將凌逸洲告訴自己的數字一個個敲了進去。
——病歷上赫然寫著容露的名字。
「6月17日,術順,患者失去戀人的相關記憶,自我闡述對第一眼見到的隔壁病床男性產生好感,續觀。」
「7月2o日,患者恢復可,忘記原本職業造夢師,和曾經的戀人見面無情緒起伏,友好問候並做了自我介紹。」
「12月12日,患者病情穩定,與認識半年的前病友確定關係,日常生活能力可,人際交往正常,續觀。」
「1月1o日,患者複診,自述移情他人,重確定了另一段關係,經評估本段感情尚屬健康,續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