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想着,自己有些后怕,如果不是想明白了最近发生的事,自己若还是一副浑浑噩噩的状态来到苏州,真的就连后悔都迟了。
学着这个世界的法则,无愧自己的良心,他想着,既然没有尝试过,他怎么会知道不能在这中间寻找一个平衡点呢?
收长随贾政识症结
贾政在京中就意识到自己身边没有可信的心腹人,虽说如今分了府新府由李纨管家不用再担心贾环的事,他可以把代目调到自己身边来,可代目怎么说也是弘皙的人,在这么尴尬的情况下,贾政实在是不想这么做,只有麻烦贾敏了。
林家是苏州的原籍,贾敏和林如海夫妇经营家宅这么多年,自然是贾政所比不了的,贾政和贾敏说了身边没有得力的人后,贾敏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正觉得哪里疏忽了,哥哥这么一说我却想起来了,如今不要说是甄家那边难做,上面的布政司、巡抚、总督也要一一拜会,就连你府衙内部,恐怕也须得整治一番才可。”
贾政一听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个道理?”
贾敏一笑:“哥哥从没外放过地方官,自然是不懂这些猫腻,这知府三年一任,间或被革了职一年不满的也是有得,可这府衙的典吏、衙役之流却是长久的,他们之间也互通亲戚,甚至有些势力大的,这职位倒成了他们家世袭的了,父传子、子传孙,联合起来欺上瞒下,从中谋利,更有些把知府都给拿捏住了,知府俨然成了傀儡的也不在少数。”
这些猫腻可是贾政闻所未闻的,此时一听贾敏说到这里,贾政更觉得这件事的严重程度了,只是:“这些典吏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敢架空长官?”
贾敏听后点了点头:“要说这些,还是要给哥哥推举一个人,当初如海在任,并无这等恶吏敢在如海面前玩弄权术,我也是从一个人口中听到的。”说罢,贾敏对身边的小子说:“去把刘保叫来。”
趁着那小子去叫人的时候,贾敏告诉贾政:“这刘保曾经就做过金陵知府的门子,后来开罪了知府,被寻了个由头辗转到了扬州服罪役,由盐场运盐做苦力,也是机缘巧合如海发现他是个有几分见识的,他也赌咒发誓的痛改前非,如海便给他脱了罪籍留在府中做小厮,这一年多我们也时常留意着,果然是个安分的。”
不多时,小子带着一个仆人进来,贾政抬眼看去,只见这人年纪不大,身量瘦小,微尖的下巴上还留着几缕胡须,长相带着些猥琐,但眼神却十分清明,这份清明中又带着一丝精明,却没有给人狡黠之感。
那人给贾敏请了安,又给贾政请安,之后站在了一旁,贾政心里暗暗点头,虽然看他的面相不像个好人,可是看他看贾敏的眼神的确是十分尊敬,心里也便有些放下心来。
贾敏把刚刚贾政的问题又说了一遍,这刘保是个最机灵不过的,刚刚太太叫他来时,他知道堂屋之中还有新任知府太太的胞兄,就猜到了太太叫自己的缘由,因此此时听了贾敏的问题便没有任何犹豫,便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太太和舅老爷有所不知,这典吏们大都都是本地出身,收税查人这类的差事都是他们在跑腿,有些人手里都有着小帐帐,那些乡绅们多有贿赂他们以虚报人丁、土地,尤其是咱们江南一带,富商们最是多的,也都和他们关系匪浅,以图少纳这税款,因而这些典吏虽然都是贱民,却是最趾高气扬不过的了。二来,这三年一任的知府鲜少有于原籍充任的,有许多老爷直到任期满了都依然听不懂当地的方言,这平日里处理公务、查办案件,就都要依仗这些典吏、衙役,纵然出现了欺瞒贪酷之事,这知府老爷恐怕是当真不知晓的,何来胆大之说?”
这刘保噼里啪啦一席话说出来,贾政心里面恍然大悟,敢情不是这些知府大人们自甘成为傀儡,而是成了傀儡却不知啊!
想到这里,贾政不由得有些后怕,好在如今苏州有贾敏在,不然自己,恐怕是也成了傀儡中的一员了。
贾敏笑道:“哥哥,这刘保你看着如何?如今你身边也缺个长随,不若就收下这刘保,若他是个好的,过三年哥哥任满回京,便把他也带回去,寻个机会脱了奴籍,便也成了堂堂正正的平民了。”
贾政知道贾敏这番话一大部分是说给刘保听的,这刘保怎么说也有前科在,林如海手腕是贾政远远不及的,纵使这刘保在林如海的手下十分安分,换了贾政这个主子,说不准会生出什么二心来,这才拿话来敲打他。
当下贾政点头:“我看他不错,妹妹既然肯割爱,我就却之不恭了。”
那刘保心里面也跟明镜似的,连忙跪下来叩头,说道:“太太和舅老爷大恩,小的没齿难忘,今生若有二心,老天也不容。”
贾政虚扶了一把,让他站了起来,自有下人带他去整理东西,贾敏想了想,又叫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四方大脸,浓眉大眼,看着就是个憨直的人,贾敏告诉贾政,这人名唤林寅,是林家的家奴,也是林管家的侄子,是个实心的人,她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油滑的刘保,便让这憨直的林寅一同跟了贾政去。
在林府用过了晚饭,贾政便带着这二人回去了府衙后面的宅邸,林寅话不多,看着人严肃,贾政让他做了暂时的管家,林寅虽然话少却不是木头疙瘩,好歹在林府这么多年又是林管家的侄子,对于这些事还是明白的,贾政对他也放心,当下他就去召集宅中所有的下人重新制定章程去了,贾政留下刘保,他还有很多疑问要向他询问。
贾政先闲话了几句,问了这刘保的身世,等这刘保都说了,贾政却愣了,这还真是巧了,你道这刘保是何许人也?
他就是那有名的“葫芦官乱判葫芦案”里的那个小沙弥门子!
这话说起来还和贾政有些干系,原来当日这贾雨村想要投到林如海的门下给黛玉做先生,贾政知道这人品性不端,便告知了林如海,这贾雨村没能谋得这个差事,便又辗转离开了苏州。
行至金陵的时候,可巧这甄家也在聘西席,贾雨村这一次谋得了这个位子,没做几年,这甄家的大老爷十分赏识他的才华,给自己做苏州织造的弟弟写了封家书举荐这贾雨村,这甄家的二老爷如今虽只是江南三织造之一的苏州织造,却上至京中高官、江苏巡抚都和他有交情,举荐信一上去,贾雨村就补了金陵知府,当地人称应天府府尹一职,至此更和甄家关系匪浅了。
而这小沙弥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刚刚做了门子不到一年,此时虽然还没发生香菱那件事,却另有一个当地的田庄主打死佃户的案子让他出了风头,只不过这结局却依旧如此,贾雨村恐他说出当日贫贱的事来,找了个机会便把他定了个罪给打发了,只不过这一次并非原本该发生的充军,而是成了做苦役,之后机缘巧合到了林如海的门下,如今又成了贾政的长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