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期待秦顧停下動作,然而鐐銬越收越緊,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Ⅰ吟,陳叔痛苦地大叫起來,葉雨晴看向秦顧,就像在看一個地獄裡的惡魔。
「晏白朮說魔尊即將現世,無垢仙尊的元神正在衰弱,魔尊現世之後,修真界將徹底覆滅!只要我能、我能幫他潛入仙舟,他就助我突破出竅!」
秦顧眉頭一皺:「這種鬼話你也信?」
不是他諷刺葉雨晴,而是這段話毫無邏輯,哄三歲小孩也未必足夠,怎麼能信?
葉雨晴卻好像被刺激到,憤恨地瞪著他:「少盟主天之驕子,怎麼會明白?你的天賦,你的起點,是我一生也無法到達的終點啊!我苦苦修煉,寒冬酷暑,沒有一天不在修行…可那有什麼用,十年了,我用了十年,連元嬰境都無法突破啊!」
「如果魔尊真的降世,我該怎麼保護我爹?倒不如、倒不如從現在開始…魔修不需要天賦,那些法術,只要能夠運用…就和出竅、甚至合體期無異!你不明白,少盟主,你怎麼會明白我們這種人的恐懼呢?」
讓葉雨晴臣服的不是晏白朮的循循善誘,而是恐懼。
秦顧聽著她聲淚俱下,字字句句是對修為難以精進的恐懼,突然感到一陣胸悶,胸腔內血氣翻湧。
「禁地受襲,誅魔司共犧牲二十一人,勤務司三人,受傷者不計其數。」
秦顧一字一頓,每說一句就好像鈍刀割肉,唇齒間滿是血腥氣,話音落地,他轉身大步流星地立刻審訊間,一步也沒有停留。
幻象隨著他的離去而散開,葉雨晴呆呆地看著一片黑暗的審訊室,和屏障撤去後,撲上來抱緊她嚎啕大哭的陳叔。
從來沒有什麼株連,陳叔的雙手也沒有折斷,一切只是秦顧為了逼她說出真相,而故意締造的虛景。
那副鮮紅的鐐銬,鎖住的只有她自己。
…
誅魔司外,秦顧單手撐著牆壁,臉色難看。
他感到五臟六腑像被海浪掀動,有一種嘔吐的衝動,趕忙抬手捂住嘴。
下一刻,鮮血像淅瀝的涓流順著指縫流下,強行使用靈力,無論是與季允的生死契還是方才的幻象,都讓他元氣大傷。
領域破碎以後,他明顯感到自己的身體大不如前。
習慣了,秦顧將沾血的手背到身後,準備打道回府。
耳畔躥入一道顫抖的聲音:「師兄…?」
秦顧大呼不妙,回過頭,便看見季允盯著他藏在身後的手,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好不容易洗脫冤屈,不好好反思,跑這裡來做什麼。」他做出一副輕鬆的樣子,踱到季允身前,抬起乾淨的那隻手,揉了揉對方的腦袋,「回去吧,此事了結,過幾天就能回飲楓閣了。」
季允順從地任由秦顧摸,與他並肩而行,似乎有很多話想說,最終還是問道:「…葉雨晴說了什麼?」
秦顧擺了擺手:「無非是受人蠱惑,亂七八糟的,聽了就忘了。」
季允於是不再追問,本想將秦顧送回房間,卻被委婉地拒絕了。
季允目送著秦顧關上房門,慢吞吞地返回自己的房間。
房內一片漆黑,門關上後,最後一點光芒也消失。
他站在黑暗的中央,眼眸竟像野獸般發亮。
忽然,季允抽出佩劍,狠狠斬向屋內長桌!
巨響之後,長桌被憤怒的青年一刀斬為兩半。
一隻純白的鴉不知從何處出現,落在長桌的遺骸上,歪過頭,嘴中發出晏白朮的聲音:「發這麼大的火?少盟主疏遠你了?好~可憐。」
季允冷冷道:「閉嘴。」
白鴉不怕死地在季允面前懸停:「你說如果少盟主知道,他最信任的師弟並不是被冤枉的,而是他本身就是魔…」
寒光一閃,白鴉的羽翼被一把小刀釘在地上,徒然地掙扎撲騰著。
季允雙眸森然:「我絕不會如你所願,給我滾。」
第三十五章
行刑的那一天,天空濛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秦顧換了一身白衣,站在人群最外圍,耳畔不斷傳入陳叔的哭嚎。
這個人高馬大的漢子癱倒在地,哭到聲嘶力竭,最終暈厥過去,被勤務司弟子抬走。
行刑的人是十捌,誅魔司的黑袍一裹,誰也看不出他少了一條手臂,他用僅剩的一隻眼睛注視著葉雨晴,問道:「你後悔嗎?」
葉雨晴沒有看他,仰頭望著漫天雨幕,好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肩膀一聳一聳:「悔?我不後悔,我只恨自己沒有讓人羨慕的天賦。」
十捌沉默,葉雨晴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又好像在與之對談,喃喃道:「你不恨嗎?每次出事,誅魔司總是死傷最慘重的那個,可功績、名望,全部給了那些有背景、有天分的人…天道不公啊,我都為你們感到可憐。」
十捌神情微動,不知想到了什麼,唇瓣一點點抿緊。
半晌,十捌道:「我不恨。」
葉雨晴驚訝地轉過頭:「為何不恨?你難道沒有失去過你的師兄師弟?哈哈,怎麼可能呢?仙盟連為他們鍛刀的凡人都保護不了,何況是衝鋒陷陣的誅魔司?」
她的話狠狠踩中十捌的最痛處,十捌的眼中終於有了怒意。
漆黑巨鐮一點點舉起,毫無雜質的黑籠罩在巨鐮之上,十捌看著葉雨晴,道:「我失去了我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或許你說得對,我們沒有得到無垢仙尊的眷顧,誰也保護不了。但我不會因此,而去傷害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