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蘇家大房的人來了,把我們這些落難的奴僕都帶走收傭,壓我們的工錢,我們的月例銀子是以往的一半,只是世道艱難,我若是不干,誰知道逃出去是什麼下場,我這樣的奴籍賤命,隨便一個人都能把我賣到窯子裡去。
原本以為,二房來的奴婢都是一樣的待遇,但日子久了後,我發現那女子進了大房大公子的屋,她不久前才和公子海誓山盟,以身相許,結果轉頭就……」
青姝越說越氣,耳邊一隻蚊子還不知死活的在此時飛來,青姝兩手一合,啪的將那蚊子打死,然後用手指捏住手掌上的死蚊子,扔到火里燒了。
她打死蚊子之後停頓了好一會兒,江蘊想,許是這段回憶難受,她不想再說下去,便道:「所以,你起初那麼討厭我,是帶了對那女子的厭惡到我身上,你覺得她朝三暮四,水性楊花,想靠爬床來成為人上人?」
青姝嘆了一口氣,道:「不對……不是的,應該說是不止。
我厭惡你,是將對她的厭惡牽連到了你身上,但不止這些,還因為你是江家的,當年蘇家出事,江家是幕後之一,雖不是最直接導致的,但也是仇。
另外,我厭惡那女子,不單是因為她被大房公子收了房,還有其他的……只是我不敢確定……」
青姝從小嘴叭叭不停,到現在的吞吞吐吐,江蘊察覺,道:「有什麼不便說的,就罷了。」
青姝擺擺手,嘖了一聲,道:「唉,但是後面這些事相爺不知道,我兜兜轉轉回到了相爺身邊,繼續在他這裡當差,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事情過去許久,我一個奴婢,肯定不會特地去給主子心上差一刀,橫豎那女子現在已經不在了。
我本來以為,一樁破婚約而已,沒了就沒了,誰知相爺是個情種,這事在他心裡有結,這些年來,他若是真要一個操持家務的夫人,怎麼會沒有合適的?我幾次三番想去告訴他,那女子不值得他記掛,但我估計啊,他不會信的,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嘛。」
江蘊聽了這麼多,一下子有些消化不了,她問道:「你方才是說,江家……是害了蘇家二房的幕後之人?」
青姝糾正:「之一。」
江蘊五雷轟頂。
她本以為,江太傅和蘇明樟只是政敵而已,沒成想竟然有著毀家滅族的仇在裡面,難怪青姝起初對她敵意大,也難怪初入府時,程風聽她是江家的,就要帶下去處理了。
直到她說出她不做江家人,一切才有了轉機。
可即便是這樣,蘇明樟心中也該對她有些芥蒂才是,可因為對那女子的懷念,竟能讓他放下江家的芥蒂,處處對她破例,對她好?
那女子在蘇明樟心中到底有多高的地位?
江蘊的心境複雜的可以寫出一本書來,她斟酌半晌,還是問青姝道:「你要不就把那女子與蘇家大房大公子的事告訴相爺唄,不然他一直……」
青姝搖頭,「沒有證據,一面之詞,到時候相爺一邊擰巴,一邊放不下,最重要的是,那女子已經死了,去計較一個死人的事,是永遠不會被證實的。」
江蘊喃喃道:「嗯……你說的也對,死都死了,說起來,我還是要感謝她的,若是沒有她,只怕我初見相爺那日,就死在程風的刀下了。」
青姝從方才的低落中走出來了些,道:「你這話說得不錯,世間因果,陰差陽錯,誰都說不好的,那女子多年前的事情,竟然救了多年後的你,時間久了,我覺得你這人倒也還好,不像她那樣討人厭,也算是值了。」
江蘊聽到這裡,總算是露出一點真心實意的笑容。
青姝趕忙解釋道:「我只是沒有那般討厭你,並沒有覺得你很好,喜歡你的意思,你不要誤會。」
「嗯,不討厭就挺好的。」
她從小在江家被討厭的還少嗎?不討厭,已經很不錯了。
江蘊想著青姝與她說的這些,忽而又問道:誒,蘇家大房二房關係不好嗎?」
青姝道:「爛得很,早分家了,不然二房出事的時候,大房怎會不受牽連?」
「那現在大房怎麼樣了?」
「死光了?」
「啊?」
這回答顯然在江蘊意料之外。
青姝道:「剛才忘說了,二房出事,大房也是仇家之一,後來相爺東山再起,親自派人去抄家的,老規矩奴僕都趕走自生自滅,但那女子那時已經是大房公子房裡人了,逃不掉的。」
江蘊問:「所以你也是那時,才重回到相爺身邊當差?」
「那不是,我在就跟著相爺了。」
這段可以稱得上是青姝的血淚史,她繪聲繪色道:「我本就知道蘇家大房二房不睦,後來在大房當差一段時日,處處留心,就察覺大房與二房出事似乎有牽連,你說我這樣忠肝義膽、知恩圖報的人,會在仇家幹事嗎?我跟那不要臉的女人可不一樣!
我啊,是鑽了狗洞逃出去的,我沒什麼存在感,逃了也沒人在乎,你可知我那些日子是怎麼熬過來的?我去別的大戶人家找事情做,沒人要我,說我年紀小,又沒人衙子舉薦,自己的籍契文書都沒有,讓我滾,我銅錢用完了,找不到差事,我與你講過,我曾與野狗搶食,就是那時的事。
後來啊,上天眷顧於我,我看到有一輛馬車路過,裡面人撩起車簾,正是二公子!我也是那時才知他沒死的,我哭著跑去,他認得我,想給我銀子,再給我找一戶人家當差,但是我……我還是更想跟著公子,以報夫人當年救命之恩,後來我將懷中的一支木髮簪拿了出來,他就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