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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出色(第1页)

阿令的院子,几个侍女和护卫也是满脸泪痕,沉默地做着事。府上到处都挂了白,没人和他们兄妹汇报生了什么事,但阿令已经猜出,齐殿是真的跳崖了。

“殿哥哥,阿令敬佩你!”

这了尘峰之险,寻常人站在上面,也是心惊胆寒,更不用说跳了。齐殿的御风术仅是初成,就是阿令爷爷几十年的术法修为,应付那样的悬崖深渊也不是轻松易事。

这确实需要非人的胆识!

阿令拿着手中的御风术修炼手册,摩挲着,他自内心地服了。

那日齐殿只看了一遍手册,就还给了他。过了两日,齐殿就来他的客居院子,展示给他看修炼的成果,让他看看是否有错漏。

阿令惊讶了,在他心里齐殿连诗书都没好好背过,“君子三乐”都没好好读过,没想到竟能过目不忘。而且武功内力不过尔尔,连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都打不过,却对于修功练法的悟性竟如此之高。御风而行看似简单,实则是很考验定力修为的,他只看了手册,心法几乎无一错漏,竟能达到无师自通。

天资和悟性,果真是娘胎里带的。

“希望你还活着,等再见着你,阿令一定当面喊你一声殿哥哥。”阿令叹气,心中追悔。他平日太要强了,明明很喜欢齐殿拿他当弟弟,却始终不肯喊声“哥哥”。他太骄傲了,做小伏低,喊声“哥”,对他很难。

死要面子活受罪!他掴了自己一掌,心里好受了些。

“雨姐姐……”阿令回想着与雨歌初见时,她对他很温柔。他从未见过那样美的眼睛,看一眼,心就狂跳不止,听侍女们窃窃私语,她也跟着跳崖了,他不明白为何心中会有一种莫名的揪痛。

二王子齐肃幽禁在府,他独自坐在寝殿,没让点灯,也没让加炭火。他回忆着与齐殿儿时的点点滴滴,眼前不断地浮现着齐殿跳崖前的一幕,他说“如果这世间再没有我,你是不是就可以放下了?……我还你一个安心。”

一个为公而义无反顾,一个为私而丧心病狂。他终于知道自己败在了哪里,或许他哪里都败了。

说到底,他一直很怕死,拼命地做大做强,就是想掩饰自己内心的胆小又懦弱。

伏魔殿中人之言,也许是蛊惑人心,但若不是他自小心底挥之不去的猜疑、嫉妒,又怎么会丧失理智,杀了无辜的兰芷若,害了很多无辜的人,还屡次对亲兄弟下杀手。

而齐殿他以德报怨,非但从未对他反击,还念及兄弟情义,用自己的死替他向兰家做了交待。

愧疚和悔恨这些从不轻易爬上他心头的词汇,撑得他几乎要疯。

这夜好黑。

“什么都晚了,什么都晚了……”他把十指插入,痛苦地呢喃,身上的每一寸劲儿都松了,他从座椅滑落到地上,俯身趴了,脸贴着这地面,好凉啊!

殿儿,那悬崖深渊是不是更黑?更凉?你怎么都不怕呢?你怎么都不怕呢?

撑到今日,他辛苦经营的一切都已是过往,毫无意义。现在他能安心地活着了,伏魔殿的预言破了,没有人再会杀他了。这样的苟安是本来想要的吗!

他翻过身来,仰面躺在冰凉的地上,伸手摸了自己的脸颊,湿湿的,是他从不曾轻易流的泪。

忠毅侯府里几个姨娘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这邹家的姨娘、庶子一大堆,大宅门里平素里最是喜欢捧高踩低,这府里不可一世的嫡子邹南晏竟然失手害死了三王子,不仅受了杖刑,军中一个小小的斥候职位都褫夺了,以后恐怕也没什么前程了,这侯府的爵位能不能承袭都是个问题了。把这些个姨娘们高兴的呀,恨不得五十杖刑把人打死了才好!

邹南晏并不在意这些人,侍奉的仆从也让他都撵去了门外。

他在卧房里趴着,脸色苍白,背部布满了鲜血和伤痕,已擦了药,晾着,身体因剧痛而微微颤抖。手里是十二颗解药,李悟刚刚送过来的,他望着解药出神。

他是忠毅侯府的嫡长子,自幼聪慧,对家族的荣誉和责任看得很重,他一直努力,一心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名出色的将领,扬名立万,为忠毅侯府争光。

了尘峰一瞬,他醍醐灌顶,似乎颠覆了自己之前的所有认知。一人一家一族的荣辱重要吗?

忠毅侯夫人敲了敲门,“晏儿。”

邹南晏听到声音,忙把解药藏了起来,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背上的伤,喊道:“母亲进来吧!”

忠毅侯夫人走进房间,坐在床边,掀开被子看了看,眼神并无忧虑。她身上穿着一件朴素的外袍,却无法掩盖她高贵的气质。

“晏儿,好好养着,不用在意那些人说什么。”忠毅侯夫人说道,“三殿下的事儿,母亲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王上罚的很合适,不会对侯府造成什么影响的。你父亲明事理,是不会怪你的。”

邹南晏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母亲,我……,她们说什么我不在乎。可是这事儿,我真的后悔了,如果我能聪明一些,怎么也不会向三殿下出手。”

忠毅侯夫人说:“晏儿,有些事你是左右不了的,不用为此苦恼。”

邹南晏说:“母亲,我从小一直那么骄傲,一心就想成为出色的将领,然后为忠毅侯府争光。今日我才明白,这格局是多么的小,骄傲得又是多么可笑。

三殿下,他让我看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出色,究竟怎样活着才叫出色。

他大善仁义,却从不宣诸于口,襄民山的万民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究竟是谁救了他们。

他云淡风轻,谈笑不羁,舍财,舍爱,甚至舍命,当舍则舍,却不为自己,不为家族,甚至也不为西骆,只为一个义字,只为一个心安。”

忠毅侯夫人点了点头,邹南晏还要说,

“母亲,我从未见过这样纯粹的人。太震撼了,这辈子我都忘不掉了。王上是罚的合适,我活得眼界、心思这般狭小,需要韬光养晦,重新想想应该怎么活了。”

忠毅侯夫人笑了笑,“五十板子值了,打就打了,我看我儿出息的很,悟性很高!经一事,长一智。忠毅侯府本就不缺荣宠,你父亲为西骆驻守边疆,赢得的荣耀够多了。咱们要那么多荣耀干什么。以后,我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侯府啊,不用你争光。所谓的荣耀面子,其实都是虚的,三殿下活得通透,心下安宁,才是实的。”

夫人睿智,教子有方,邹南晏不痛了,豁然了。

这夜,乌奈收了路知行的口信,她乘着小轿急急地进宫了。拜见了王后,王后丧子后的心疾很快就有了起色。

王城落雪了,今冬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从天空飘落。风很冷,西骆王拢了黑色的氅衣,站在风里呆,神情落寞,鬓前的更白了。

斯人“已逝”,一切的愁云惨淡,很快会烟消云散。少数人可能是注定一生忘不掉,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时间是一剂良药,终究是雁过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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