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叡不忌惮他,只因之前他们有着差不多的共同仇恨,魏缙恨崔家,李叡恨郑家。
他们都想摧毁这两个在大豫帝国如同栋梁的士族,因而一起联手,改天换地。
对于为了功名利禄的人,只需论功行赏,就能换取其人最大的忠心;但是魏缙过于智多近妖,城府极身,且又无所欲求,是个难以掌控之人。
这让刚刚坐上帝位的李叡,有些不太放心。
此刻见魏缙如此迫切的想要一个女人,李叡不由思索这其中的意义。
是魏缙故意提出这样一个需求,露出这样一个破绽,好让自己对他放心?还是他真的就只是单纯的喜欢这个舞姬?
不过无论是哪种,都让李叡乐见其成。
若是前者,说明魏缙懂得自省;若是后者,说明魏缙虽有城府,但也是凡夫俗子。
只要人有欲望,就会有软肋,才极为被掌控。
让魏缙任中书令,司三省,理六部,行宰相之职,是李叡并未完全拿下大豫的所有土地,他仍然还需重用他这个谋臣,才给他万人之上的权能。
虽然李叡还是认为第一种的可能性大一点,但不妨他让这个第一次主动求赏的人,如愿以偿:“魏卿身边无人,也该要有个知冷知热的红袖添香,既然如此,朕就成人之美,夜宴结束之后,就将人带走吧。”
马车之中,郑泠缩成一团坐在角落里。
从台上下来之后,她连衣裳都没换下,就被送上了魏缙的马车。
她从头上拔了一支发钗捏在掌心,还在胡思乱想,等会儿见了魏缙是扇他两耳光解愤;还是先按兵不动,再趁他对自己行不轨意乱情迷时,直接杀了他了事。
杀人她没做过,也未习过武;这种需要一招制敌,一举击毙的事,在一个气力都比她大的成年男子身上发生,难度之高,可想而知。
况且就算她运气好,将他杀了,又能如何?
只怕她还未逃出去,就率先被反杀。
这样一时之快,且无胜算的事,于她无用。
郑泠酷爱看话本,从古自今流传的,不乱是贩夫走卒,贵女商女;还是帝王将相,公主后妃,那些或真或假的,经人撰写的宫闱野史,她也看过无数。
除了那些圆满幸福的美好故事,她也喜欢另一种充满着家国情怀,却不耽于情爱的故事。
其中有一个叫《红颜乱》的故事,令她记忆犹新:是说一千多年前的战国时期,惨遭亡国的鲁国公主,遭逢巨变之后,并未自暴自弃,而是在人生低谷,运筹帷幄,想办法借用外部势力,为自己所用,同时布下间客在敌国,布局十数年,最终里应外合,打败敌国,成功複仇的故事;另一个人物——朝露夫人,则卧薪尝胆,在敌国为间,蛊惑君王懈怠朝政武装,最终致使敌国亡国,为母国报仇雪恨。
这样的事情有记录在正史之上,只不过寥寥数语,叫那时候初读史书的她格外好奇,才想办法找了很多很多,经由后世文人墨客扩写过的野史和话本来看。
也是如此,才让郑泠爱上了看话本。
自从人生巨变之后,她就时常在想这个故事,靠着那故事中的人物,给自己精神支撑,让她顺应这样的变故,随遇而安。
“冷静,你要冷静,不可一时意气。”郑泠摩挲了一下尖锐的簪尖,劝告自己,不由握紧,直到扎得掌心生疼,她才松手,将之簪回发间。
她想通了。
本来她落入教坊司之后,就是打算着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利用那里的规则。无论是谁都好,只要能带她离开教坊司。
既然现在这个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魏缙,相比其他人,在他身边,她或许更能接触到更多的关于关内的消息。
郑泠刚将发簪簪入发间,她就听到很多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渐行渐近。
无数的恭维的话语此起彼伏:“下官恭祝魏相,今夜金榜题名,佳人在怀。”
魏缙清冷声音回应:“同喜同喜,诸位慢走。”
寒暄的声音渐渐散去,没过多久,马车内送来一阵清凉的夜风,吹得郑泠一阵激灵。
她擡头,只见一个高大的紫衣身影,压低了头,从外面进来,被风吹动的一角衣袂,贴在了她的面具之上,让她闻到了一丝檀香。
熟悉的味道,常常叫她想起从前的傅丹青。
然一样清儒的面容,斯文之下只有肮髒的心肺。
她怕再多看他一眼,就会忍不住扑上去打他杀了他,于是很快就垂下头,努力平複一下心绪,想着后续该如何见机行事,才能合情合理。
魏缙一进马车,就到女子抱膝蹲坐在地上,见到他之后,微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她只擡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头,并未理他。
那面具之下,不知是何神色。
他猜想是自己当衆求赏的孟浪,让她很生气。
这个女郎气性很大,在护国寺的时候,他就领略过了。
如今跌落云端,她除了气自己,也应该是恨自己的。
魏缙坐好,垂眸看着她,见到一截白玉似的细颈,再往下,是圆润的肩膀和嫩藕一样的手臂,以及大片暴露的精致蝴蝶骨,一样白如羊脂美玉,无一处瑕疵。
刚才并不曾多饮的酒,此刻仿佛慢慢起了极大的后劲,在马车的微微颠簸之下,让他清醒的头脑有些头昏脑胀,连眼睛都在酸涩发干。
她衣不蔽体的穿着打扮,足够让任何一个男人乱了呼吸,他也毫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