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抽噎地没回答。
镇北王妃道:“哭够了就随我进宫。”
嘉和所犯的错,被荀引鹤私养外室,与有夫之妇有染遮的什么都不剩了。
皇后全程震惊地听完了镇北王妃的讲述,手紧紧扶住扶手,这才没让自己失态。
皇后道:“若我没记错,那沈知涯还是新科状元。”
按规矩,沈知涯还得拜荀引鹤为座师,虽然荀引鹤一天都没有教过沈知涯,但这样的师生关系,大召还是认的。
于是荀引鹤的丑闻直接升级成了强占学生之妻,养为外室,这样的事一旦宣扬开来,荀引鹤不说身败名裂,他这些年在清流文人那养出的名声必定臭了。
皇后比镇北王妃所想更不同,她下意识要把此事摆平,想道:“沈知涯可知此事?”
枕边人有了外遇,这沈知涯除非是个蠢的,否则必然能察觉,只是他是受了胁迫不说,还是选择卖妻求荣,这尚且不得而知。
皇后很快冷静下来,先安抚镇北王妃道:“那沈家娘子既已嫁了人,又是乡野出身,在床第之间必然极为大胆,引鹤从小不近女色,心思单纯,一时被狐媚迷了眼也是有的,倒也不见得是真上了心,动了情,等日后与嘉和成了亲,知道世间女子都一样,也就抛开了。”
镇北王妃抚着嘉和的肩膀道:“可不是,娘娘有所不知,臣妇便是如此劝解嘉和,只是她年岁小,满肚子小女儿心思,觉得委屈,与臣妇哭个不停。”
皇后看了眼嘉和红红的眼圈:“真是天可怜见的。”但话锋一转,“本宫虽能谅解你的小女儿心思,只是这种事还是要小心,若传到外头去,不知情的还当你善妒的,有损妇德。”
嘉和最烦荀家的便是这点,规训女子很严重,张嘴闭嘴都是妇德,就算夫君要纳妾,也要笑着给他挑人,她不愿嫁给荀引鹤很大一个原因,也是觉得拿捏不住荀引鹤,一旦他动了纳妾的心思,她就彻底没了办法。
不如下嫁给书生,好拿捏得很。
但此时她不想应承,镇北王妃也掐着命脉让她必须要应承。皇后也不是好拿捏的,虽荀引鹤此事对不住嘉和,但皇后也不能坐视镇北王妃用这件事拿捏荀家,因此委婉警告镇北王府。
而对于镇北王妃来说,最好的做法就是丑闻换丑闻,两家都心知肚明地把此事按下去不提。
镇北王妃道:“娘娘放心,臣妇回去一定多加教导嘉和,罚她每日抄写《女则》《女戒》。”
嘉和终于忍不住,委屈地叫道:“母妃。”
镇北王妃不理她,皇后笑道:“王妃有心,子女尚在跟前,能教导的便多教导,教给教养嬷嬷去教,可没有娘亲跟前贴心。”
荀家的教养嬷嬷可是全上京出了名的严苛,落到她们手里,不被折腾去半条命就算好了,哪有舒坦日子好过。
镇北王妃知道这也是素日宠坏了嘉和的缘故,左右她和王爷都管不住嘉和,能有人管住她,不要让她接着闯祸,也是好的。
于是镇北王妃与皇后之间就这样形成了个默契,要把婚事???尽早提上议程,而江寄月必须尽早处理掉,不能让荀引鹤留下这个污点祸患。
皇后安抚住了镇北王妃松了口气,命人出宫去把荀引鹤寻来,皇后直到此时都觉得荀引鹤最乖巧不过,只是一时迷了心智,才走了歧途,只要好好与他说明,他一定会弃暗投明。
皇后道:“哥哥近来身子不好,便不要惊动他了。此等事毕竟也不光彩,陛下那暂时瞒着,往后本宫再慢慢与他说,先把他叫回来吧。”
但这一等,却等来了荀引鹤径直去见文帝的消息。
皇后此时才意识到不对劲:“他要做什么?”
“你究竟想做什么。”文帝翻着折子,明亮的烛火把“陈罪表”三个字照得格外清晰,他看着坦然玉立的荀引鹤,把折子摔在了地上,“强占学生之妻这样的事,你也做得出!”
奏折摔在地上,发出了响亮清脆的声音。
荀引鹤遭此呵斥,却一动未动,道:“在与她重逢前,臣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
“糊涂事?”文帝笑了下,但眼神依然严肃又严厉,“朕看你脑子清楚得很,这折子你究竟是在何时写的?朕前脚听说镇北王妃携嘉和入宫见皇后,你后脚便派人进宫要朕让宁公公去等你,防止你被皇后截走,你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荀引鹤道:“臣会说的,但希望陛下不要动气,动气伤身。”
文帝道:“你少让朕动气比什么都强,你说来。”
荀引鹤道:“此事还要从五年前,臣初上香积山时说起。”
文帝道:“你大可从盘古开天地时说起。”但顿了会儿,意识到些不对来,抬头看荀引鹤,“这女子不会是江寄月吧?”
荀引鹤道:“是她。之所以未在《陈罪表》中言明她的身份,是臣惶恐万一被有心之人捡去,识得她身份,有意害她。”
文帝喃喃道:“荒唐啊。”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宁公公,宁公公脸上的皱纹收得很紧,像是紧绷着什么,看着荀引鹤。
荀引鹤慢慢说了起来,从香积山的初遇,说到分别后三年的彷徨,与两年后被拒婚后的痛苦,他说了很多,说到江左杨告诉他什么是爱情,又说到文帝剔烛火的侧影。
文帝意识到,荀引鹤这不是在陈罪,而是剖开自己的心给他看。
文帝沉默地坐着,原本还算有精气神,高大的身形如今一下颓唐了下去,其实过去了那么多年,随着他逐渐坐稳龙椅,对当年的事早已不介怀了,那些刻苦铭心的痛苦与悲伤也成了浮光掠影,偶尔匆匆一瞥,也只会诧异自己曾有过那么至情至性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