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安心里扑咚扑咚直跳,谨慎得不能再谨慎地将册子拿在手里,下意识的用袖子拂了拂不存在的灰尘,又略微翻动几下,以此检验到底摔坏了没有。
他忽然就大惊失声道“陛下,她会动。”
景成帝不由得问“什么会动”
成精了是怎么着
“这里头的人会动。”
景成帝一怔。
这册子是姚黄所绘,也不知道她用什么笔画的,极细,也没上颜色,却极为清楚的勾勒出了个小姑娘,五官分明,衣饰俨然,竟是活灵活现地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这小姑娘几乎都是一个动作,大致可看出她极虔诚的在行跪拜之礼。
景成帝虽然瞧不上姚黄的技艺,但拿来把玩,也还算可观。
被骆安这么一说,他简直吓了一跳。
骆安翻给他看“陛下您瞧。”
随着书页翻动,果然那小姑娘的动作连贯,竟然是磕头的动作。
不多不少,正好三个。
景成帝没忍住,哈哈大笑。
他扔了朱笔,接过这册子,一连翻了好几次。翻的慢些,那跪拜的动作就缓些,不过显得呆滞,若翻的快些,那动作就更为流畅些。
也不知道姚黄的小脑袋瓜子是怎么想的。
景成帝简直能想像得到她那份小得意谁说臣女没诚心,这不恭恭敬敬的给陛下您磕头谢恩了嘛。
因着景成帝一高兴,便大度地宽恕了那宫女,摆手让他们都退下,又把姚黄的折子翻看了好一会儿,最终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终是轻看了姚黄,以为她不过是个小姑娘,所以她在折子上真心实意的陈情,他压根没往心里去。
原本就是带着戏谑的意思,为自己难得的片刻闲暇中寻点儿乐趣,却被她的言出必行所触动。
姚黄在折子上请求,如果牢中有罪不致死,又年轻力壮的囚犯,可否流放到北蒙关
纸短,意长,而且姚黄太过小心谨慎,似乎对此并不报太大期望,是以景成帝并不清楚姚黄要做什么。
她这个提议,如果抛去她是女子的身份,未为不可。
牢里固然有十恶不赦的囚徒,不斩凌迟不足以惩恶。
但也不乏可饶恕之辈,流放自古有之,一般都是北地极寒或是南边云贵,最主要的目的还是震慑。
只要起到相同的作用,未尝不能流放到北蒙关。
姚黄在折子里还提到女犯,希望景成帝能够以宽仁为主,只要不是罪大恶极,不如流放到北蒙关,让她们挥余热,在劳动中改造,弥补罪行。
景成帝虽不懂人间悲欢,但人情世故还是懂的。凡进了牢的女眷,所犯罪行不过是偷、奸、不孝、忤逆之类,当然不在十恶不赦之列。
可女人名节大于性命,一旦进了囚牢,这些女眷们便生不如死。即便侥幸刑满得以释放归家,也不容于娘家和夫家。
若当真流放到北蒙关,未必没有她们的用处。
对于姚黄异想天开的要求,他当然可以置之不理,甚至嗤之以鼻,毕竟这世道对于女人天生有偏见,但凡她们有所想,头一个念头就是“荒谬”,但凡她们有所动,头一个念头便是“岂有此理”。
可他想到了自己最近艰难的改革。
姚黄的小心思,他未必推算不出,尽管“怀疑”她的居心,但也不能不感佩于她这份孤勇。
她是真正的“拓荒者”,是许多男人不敢想,甚至想了却不敢做的事。
她却如此的热忱和无畏。
在某种程度上,他对她毫无轻视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