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宁带着舒景悦一起出现在知府后院的时候,房皓已经先到了,裴宁上前与她打了个招呼,有些意外地发现坐在她身边的人并不是房启扬,而是面貌儒雅的林秀。
“裴宁,听启扬传来的信说你前天就回来了?”
“是的,”裴宁朝她拱了拱手,对她边上的林秀也有礼地笑着点了点头:“表小姐也在。”
“呵呵,启扬那丫头说是应了旁人的邀约,不肯和我们一起来呢,”房皓打了个哈哈,一边朝他招了招手:“给你留了位置,来,这边坐唔,这位是令夫郎?”
裴宁朝身边的男人看过去一眼,见他神情如常,便微微笑着点头:“正是内子,来,阿景,见过房东家”
他穿了一身淡色的袍子,腰上的带子系得有些松散,虽然他身材高挑瘦削,但任谁也能看得出腰腹间的那一轮圆隆,裴宁原本并没有牵着他,此刻关照他跟房皓问候,便顺势扶在了他腰上。
舒景悦沉稳地略福了福身,道了句“见过房东家”,便温顺地站回裴宁身边,房皓并没留意到他,只随意地一点头,伸手拉着裴宁指了一个坐席给她看:“好了,快去坐下吧。”
“这那边都是今晚的主客席,边上一席便是贤良祠的掌祠和祭酒,我再怎么也不敢托大坐到那里去当这个陪客啊,房东家说笑了,”裴宁略扫了一眼,便知那位次是席中较高的了,自然不肯上前,只挽着舒景悦向房皓推辞:“房东家还是另外给我安排个位置,让我们敬陪末座便好。”
房皓大概是没料到她会拒绝,蓦地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话?你是建祠的主要管事,怎么没有资格坐上去?”
秦晚瑜的身影随着这句反驳出现在三人面前,他今日依旧是做了女子打扮,只是没有像一般读书士子那样束发,而是随性地在脑后用缎带扎了一把,多了三分侠气,七分随性:“快坐上去吧,待会儿你可也是主角之一。”
“这怎么好?于情于理,都没有这个道理的。”
“呵,裴小姐竟也是拘于俗世情理之人么?”秦晚瑜似是不信地笑问了一句:“难道不想把巧夺天工的手法让别人都看到,都赞叹么?”
裴宁一怔,对他的意思有些不明白,难道秦晚瑜非要自己来赴这个宴,是要给她这个“露面”的机会?可她对名利还真的是没有兴趣,毕竟她从小被教导的观念是,技术为生活服务,若是叫她一生里什么都不为,什么都不求地去完善、发扬某一项技术,恐怕她是第一个会逃跑的。
何况,衣食足而知荣辱,她现在才勉强能够维持全家的开销而已,舒景悦连买一些衣物水粉,都要左右打算,她怎么可能有什么心思去发扬她依靠来“吃饭”的技术。因此听了秦晚瑜的话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暗自握紧了舒景悦的手。
秦晚瑜却像是早有预料,微微偏了偏头看她,稍微压低了声音:“那你既想做生意,就不想做得家大业大,人尽皆知么?”
“这秦公子,你这是何意?”
裴宁呆了一下,感觉到舒景悦被她握住的手指挣了挣,才又重新回过神来,紧紧裹住他的手,秦晚瑜这样讲,难道是要帮她把生意做大不成?可是这样做,对他并没有任何好处,他一个官家公子,又是何必如此。
刚刚一直很从容的秦晚瑜,听到她的疑问却显得有些难过,朝她耸了下肩:“若你不愿也就算了,在下绝不强求。”
或许是因为有过前世的经历,或许是因为他一开始出现就是女装,裴宁对他的“女子做派”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微微一顿,果真对他笑着拱了拱手:“秦公子的好意,裴宁心领了,只是树大招风,在下家小业也小,身边还有夫郎甥女需要顾及,出头之事,还是能免则免。”
她说着,便带着舒景悦往下首方向的席位去了,舒景悦没有听她介绍秦晚瑜,便也什么都没问,安静地跟她在角落的位置入了席。裴宁扶着他,让他坐稳了,才伸手摸了摸他隆起的肚子:“小家伙乖不乖?”
“今天倒是挺好的,”宴席是沿着知府后院的花廊摆开的,裴宁选的虽然是下首的席位,却难得正巧在拐角的地方,并不嘈杂,舒景悦见她一直笑着看自己,不由面上有点红,伸手就要推开她:“天天都在一起,作甚么一副十年八年没见的样子?”
裴宁笑笑,伸手在他腰上揽了一下:“稍微撑一会儿,等等我们就早点回去。”
不管秦晚瑜是什么意思,看起来并没有恶意,对她,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种“亲近”,既然这样,他们应该是可以早些回去的了。
“张小姐到——房小姐到——”
唱名的小姑娘声音变得有点奇怪,裴宁疑惑地掉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刚跨进院子来的两个女子身边都围了两名男子,在行走间还频频调笑轻薄,让边上看到的一众人都有些面红耳赤。
认出其中一人正是房启扬,裴宁不由朝房皓那里瞥了一眼,果见房皓一脸尴尬,笑不得笑,怒不得怒的样子,心里也有些疑惑,房启扬平日里看起来是个阴冷淡漠的人,怎么会这么大方在众人面前与小侍调笑?
只是她还没想清楚,舒景悦却蓦然哼了一声,捂着肚子朝她这边伸了伸手。裴宁不明所以,下意识地捉住他伸来的手紧紧握住,一面低了头看他的情况。
舒景悦低垂着脸,看不清脸上的神情,裴宁只能看到他额上沁出了细汗,又是担心又是惊讶,忙离开席位蹲到他身前:“阿景,怎么了?哪里难受?”
舒景悦微微咬牙,动了动唇却只是短促地吸了几口气,刚摇了头又将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了肚子,勉强看向她:“我想回去,我们回去好不好”
裴宁愣了一下,让他反握着的被抓得死紧,短暂的不解和迟疑后,飞快地点了下头,扶着他站起来:“好,这就回去。”
舒景悦几乎是靠在她身上移动,抓住她的手臂支撑着自己,裴宁不愿引人注意,便扶着他慢慢地离开花廊往外走。他们坐的地方虽然是拐角,刚刚的一番动静却也引得有几个人时不时瞧过来。虽然因为主人还没到而不好多说什么,眼神却都有些疑惑。
房皓刚“目送”着房启扬招摇着入座,就看到她起身要走,也投过来不解的目光,裴宁朝她一点头,也无暇再解释什么,只半扶半抱地带着舒景悦往外走。
“什么?你说他叫什么来着?”
“似乎是姓舒,叫什么就不知道了,总是有个景字的吧,听说以前是唐家的下人”
“啊,果然是么?”
“是什么?美人们这样躲着我嘀嘀咕咕,小姐我可是要伤心了”
“”
“什么?站住站住了”
裴宁听着走在前面的几人说笑地欢快,听了几句却似乎是说到了舒景悦,不禁有点气恼,揽住了身边的人轻声安慰了一句,想要绕开前面几人。却被后来插话与他们调笑的女子喊住了。心下更是不悦,冷淡道:“内子身体不适,在下要带他去求医,请小姐让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