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陆延的手。
烟味卷进肺部,有些呛人,熏得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充满了血丝,仇恨就像喉间的咳意,怎么也止不住。
电脑里的数据喻泽川整理了很久,他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甚至能清楚背下里面的每一个数字,但总有两个人的名字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也没办法从里面剥离。
陆延当初撒的谎,在这些如山的证据面前支离破碎,不堪一击。
“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喻泽川盯着屏幕轻声吐出这句话,没有太过愤恨起伏的情绪,只有理所应当的平静,就像杀人偿命,欠债当还,而他也要讨回属于自己的那笔帐。
薛晋晚上驱车赶过来的时候,桌角的烟灰缸已经堆满了烟蒂。他嗅到空气中浓郁得有些呛人的烟雾,下意识看向坐在电脑后的喻泽川,眼中罕见闪过一抹挣扎:“泽川,你一定要去吗?”
喻泽川拉开椅子起身,纯黑色的衬衫裹住身躯,已经瘦得有些空荡了。他站在落地窗前,伸手贴住冰凉的玻璃,远处的霓虹灯光、人声鼎沸好似触手可及,却早已划出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声音低沉,反问薛晋:
“我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天,你说我要不要去?”
薛晋上前一步,显得有些焦急:“可是蒋博云已经上套了,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身败名裂,我们没必要……”
他话未说完,倏地对上喻泽川那双阴鸷狠戾的眼,剩下的话就像被什么堵在了喉咙口,多说一个字都会变成背叛。
细密的汗从额头冒出,薛晋攥紧拳头,内心做着天人交战,最后他终于做出妥协,颓然闭目道:“我和你一起。”
他又定定重复了一遍:“我和你一起。”
喻泽川这下没出声了,他望着面前这个对自己来说算兄弟又不算兄弟的人,心情一度复杂到了极点。尽管当初他们约定好一起复仇,但事到临头,喻泽川忽然发现薛晋和他还是不一样的。
对方没坐过牢,也没沾过血,只要能从这道漩涡中抽身离开,后半辈子依旧是干干净净的,他甚至还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在等他。
穷途末路,一无所有,这些词仅仅只是喻泽川一个人的写照。
因为抽了太多烟,嗓子被熏得沙哑:
“我说过,你只用让蒋博云签下合同,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办。”
薛晋却出乎意料的坚持,红着眼低吼道:“我当初也说过了,有什么事一起办,还是说你根本没把我当兄弟,觉得我不配帮爷爷报仇?!”
喻泽川皱眉:“我没这么说过。”
薛晋的胸膛起伏不定:“泽川,你好不容易出来,我确实不想让你再沾血,但如果你一定要蒋博云血债血偿,我和你一起!”
空气彻底陷入了静默。
喻泽川没说话,似有动摇。
薛晋趁热打铁劝道:“泽川,等蒋博云破产之后,他会生不如死的,你与其弄脏自己的手,为什么不让他自生自灭?凭我们两个的本事,银川集团一定可以东山再起,何必为了这种人赔上后半辈子?!”
薛晋的话是有道理的,可道理只是道理,太多人明白,却根本做不到。
喻泽川睨着薛晋焦急的神情,最后情绪不明的“嗯”了一声:“我考虑考虑。”
薛晋闻言紧绷的脸色终于有所松懈,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这就对了,爷爷也不希望你为了那种人渣弄脏自己的手。”
喻泽川不置可否:“你过来有事吗?”
薛晋眉头微皱:“没什么,只是顺路过来看看你,蒋博云今天好像有些奇怪,带着两个保镖不知道去了哪儿。”
喻泽川:“你没问?”
提起这个薛晋就来气:“自从上次那个姓陆的在办公室胡言乱语,蒋博云就已经有些防备我了,要不是一时半会找不到得力助手,只怕连海岛的项目他也不会让我跟,我早就和你说过他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满嘴谎话!”
喻泽川淡淡垂眸:
“我知道。”
“我从来没信过他。”
薛晋一时噎住了,他不知想起什么,把手中拎着的纸袋放在了桌上:“你又没吃晚饭吧,我在附近餐厅顺便给你带的。”
喻泽川看也未看:“知道了,时间不早,你先回去吧,后面的事你不用跟了,好好休息。”
薛晋有些不放心:“你如果……如果决定动手,记得提前告诉我。”
他语罢紧盯着喻泽川,直到亲眼看见对方点头答应,这才放心转身离开。
“薛晋——”
快到门口的时候,喻泽川忽然在身后叫住了他。
薛晋下意识回头:“怎么了?”
喻泽川认真问道:“你坐过牢吗?”
这个问题有些无厘头,连薛晋都懵了一瞬,然而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回答,喻泽川又轻笑了一声:“我开玩笑的,你走吧,别回头了。”
薛晋心中奇怪,却也没多想,点点头离开了。
他走后,喻泽川重新回到电脑桌旁,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股份转让合同,受赠方赫然写着薛晋的名字。
喻泽川当年入狱前,把一半股份转给了蒋博云,另外一半还留在手中,不过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留给薛晋反而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喻家当年堆金积玉,钱财流水似地散了出去,帮助过的人数不胜数,临到头居然只有一个连养子身份都算不上的薛晋肯记着这份情。
喻泽川自己都觉得讽刺。
他把合同装进档案袋封好,走进卧室换了一身利落便于行动的衣服,锋利的匕首藏入袖中,戴上口罩和帽子,幽灵般潜入了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