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奇妙的呆子。
夜晚的时间属于影奴。谢漆准备好夜行的衣物,戴好面具继续翻窗出行。
小影奴们听从他的命令,在吴宅的隐蔽檐角全部整装待地等着他,等他的指令,也等他的解释。
谢漆赶到地方和他们汇合时,小影奴们先向他行礼,而后为的甲一摘下面具,不解、天真、赤诚地望着他:“玄漆大人,我们收到消息了,五殿下真的舍弃您了吗?”
谢漆伸手盖在他的顶上:“是,也不是。即便高瑱此时不弃我,来日最迟三年,他也还会将我抵押出去。但我也弃了他,过去四年烟消云散,我不会再回到文清宫。”
小影奴们眼神都流露出震惊和难过。谢漆温和地注视着他们,来时想过了眼前的情状。没有重生的前面四年,他的确对高瑱掏心掏肺地忠诚,高瑱那时也能称得上一句明主,小影奴们耳濡目染,也对高瑱充满感情。
高瑱会算计利用贴身的一等影奴,但对小影奴们却不必多费心思。因此,他摸摸甲一的脑袋和他们说话:“五殿下很快会充盈影奴的队伍,离开文清宫的只是我,不包括你们,如果你们中间有想要回去侍奉五殿下的,不用顾虑,想回去便回去。”
寂静片刻,甲一在他掌心下抬头:“大人,我很敬重您,可我也舍不下五殿下。”
谢漆想说什么,可看到甲一赤诚又难掩哀伤的眼神,酝酿到唇边的话便也咽回去了。
他明白,一直以来,高瑱在他们眼中确实是最好的主人,否则前世这些小影奴怎会拼尽一切和他一起保护高瑱,五皇子有其他皇子难以做到的细心温柔,哪怕这份流于表面的温柔会化为缜密计算的利刃。
他也明白,影奴认定了人总会捍卫到尽头。
谢漆抚摸甲一的顶,轻声:“甲一,我也舍不得你。”
甲一用脑袋轻蹭他的掌心:“我也是的。我只是觉得,您比任何人都强大,而五殿下失去了双亲,韩家一蹶不振,他比您弱小,我都想保护你们,可我也弱小,无法兼顾您和五殿下。”
谢漆眼眶忽然有些温热,恍惚在甲一身上看到了所有霜刃阁影奴的影子。他们有的尸骨未存,有的强支残躯,执着地走一条出不来的胡同,是悲歌也是慷慨。
“回去之后……叫他亲自给你取新的名字。”谢漆扶起甲一,伸手抱住他,“一定要叫高瑱认真地给你取名字,叫他不把你当货物看,提醒他你有时候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丧尽天良的任务要婉转敷衍,极度危险的任务要借口推辞,你记住你刚才的话,他是弱小,你也弱小,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肤。倘若有一天你现他不需要或不值得你的守护,我就在这里,我也准备了一个新名字给你。”
甲一用力地抱了他一会,其余的小影奴有忍不住的哽咽,也有伸出手揪一揪甲一的衣角的。
最后甲一还是松开了谢漆,回头挨个摸摸头,他在十六人当中年岁最长,是个小哥哥。他必定是嘱咐过了其他人继续跟随谢漆,才只有他自己回文清宫。
谢漆想,他是个少年人,少年人很多如此,明知选择的路荆棘剧于鲜花,可不向前奔一遭总是心有憾悔,不怕撞南墙,怕无墙可撞。
“大人,关于我们这一月的行踪,我相信您的决断,殿下如果问起,我会守口如瓶的。”甲一戴回面具向他抱拳,“您还有什么话吩咐我的吗?”
谢漆道:“当了四年差了,记得去支取俸禄,拿到钱大胆地寻欢作乐一番。”
甲一楞了下,笑出声了:“好,甲一走了,您要保重。”
谢漆也朝他抱拳。
他们十六人目送甲一远去,月如钩时,其他小影奴问:“大人,您会再向霜刃阁要一个甲级影奴吗?”
“不会。我只有你们十六个小下属,重如手足,少一个都如断指。”谢漆伸手摸摸排名甲二的少年,“甲一暂时不归队了,以后就由你来带领剩下的小伙伴。”
甲二点点头,又小声问:“大人,我们也会有新名字吗?”
谢漆点头:“都有的,我人微言轻,等三殿下登基了,我去请盖章的御赐姓名。”
四等影奴里,前三等好歹能有姓名,第四等的甲乙丙丁却完全没有属于自己的姓名,都是级别加数字,获取赐名是他们大部分的执念。谢漆前世原本打算在大封夜后给他们挂上新名字,然而大封夜变成了韩宋云狄门之夜。
说着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高骊转着一块玉玺,像只蓝眼大白猫一样哼唧哼唧地哐哐盖章……
也太有喜感了。
小影奴们问起接下来的任务,谢漆回过神,调出七个随行,其余的继续环绕在高骊周围盯梢,以防变故。
“大人今晚要去哪里?”
“吴家本家。”谢漆整理袖口的束袖,“我怀疑吴世子藏了一些人,而那恐怕藏得很深,今晚只是初步打探,不能用鹰联络,记得我给你们做的哨子么?我们用鸟鸣声联络。”
谢漆两年前模拟着各种鸟叫声鼓捣了一套传递消息用的小哨子,分给小影奴们,预防一些不能用鹰联络的特殊情况。
小影奴听了和他同步从衣服的夹层里摸索出小哨子,谢漆先吹一声斑鸠的小叫声,意思是:“记得怎么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