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间,山谷上空风起云涌,整个朝歌的天空都阴郁下来。
山谷众人纷纷仰头,不可思议地对着这忽然搅动的风云发出惊呼。
原本笼罩着杂役的结界骤然膨胀开,像一只大碗,将整个山谷倒扣其中。
而沉默立在迟一悬身后的影卫则化作一股黑烟,涌向正朝远处遁去的宋典来,烟雾凝实若蛇,将他紧紧缠住。
宋典来感受到一股窒息般的压力,周身护体灵光立即亮起,那裹缠着他的黑烟顿时发出滋滋声,犹如被甩进热锅里的生肉,然而黑烟始终不肯放松,仿佛带着刻骨仇恨一般越缠越紧。
宋典来脖颈青筋突起,他袖袍鼓荡,灵压一瞬迸发,强行将影卫甩脱,却半分没有恋战,而是头也不回继续往前遁逃。
修士御风而行的速度极快,若是再这么下去,很快他就会逃出这片荒漠。
迟一悬既然起了杀心,自然不会放他走。
且不说他对山谷里的凡人动了杀念,光是他认出这具身体的身份却转头就跑,这人就绝不能留。
夺走原身命器的人修为至少在金丹以上,原身流放途中被卖入奇珍堂充作人牲,宋典来这样一个视凡人如蝼蚁的人居然能清楚地记得一个人牲的相貌和姓名,显然不是参与其中,就是有人额外交代过他。
若是让他就这么跑了,必定会去霸刀门告状,到时候整个朝歌,包括他在内一千多人,全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必须把他留在这里。”
话音刚落,前方遁逃的宋典来忽然一分为五,朝着五个不同的方向逃去,且这五个分。身并非幻影这么简单,每一个都活灵活现,一边逃还会一边朝他们的方向攻击,一道道灵符裹挟着杀机飞射而来,半空中就结成一张灵网将影卫困锁其中。
影卫身上黑烟沸腾,它速度极快地挣脱开灵符,崩毁的灵符散作丝丝灵光消散,然而他却僵在了原地,因为面对五个完全相同的宋典来,他迷失了,全然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追去。
散出的分。身阻挠住追击的影卫,宋典来此时的心情却没有半分得意,心中只余下惊骇。
当初他见到何念远的时候,那人已经半疯了,形容憔悴面色冷漠,跟迟一悬的神态气质完全不同,更何况迟一悬是个有筑基护卫的陌生修士,哪怕觉得他有些面熟,宋典来也根本不会将他跟一个废人联系上。
直到迟一悬不肯惩治山谷里的人,又面色冰冷没有半分和气,宋典来才隐约将他与何念远的相貌对上,同一个地方,相同的样貌,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巧合?
可是一个废人怎么重拾修为?还能有一个筑基护卫?
于是宋典来没等迟一悬那句狠话放完,就转身遁逃,他胆子小,不敢和东辰洲的修士争斗,可也是胆子小,才活到现在。两个筑基打一个筑基,宋典来都没想过其他可能。
为了逃命前往仙门汇报此事,宋典来甚至没有丝毫留手,直接动用了自己的命器。
寻常的傀儡分。身迷惑不了对方多久,但命器可以。命器本就与他魂魄相连,气息相同,由命器捏出的分。身不需他自己控制,就能有他本体的三分实力。不仅能迷惑,还能拖延,等对方一一斩杀那些分。身,宋典来早已逃出生天。
然而宋典来怎么也想不到,下一刻,迟一悬就带着影卫毫不犹豫放弃了那四个傀儡,直直冲他而来。
他瞪大眼,目眦欲裂。
……
陛下,追东南方向那个,其余都是假的。
迟一悬的命器有其局限性,它目前的侦察范围只能到修士以下,然而在此刻,却反而成了优势,当命器发现五个宋典来当中只有一个它无法感知后,立刻就锁定了目标。
迟一悬二话不说,带着影卫直接包抄。
宋典来一开始还以为是运气不好,直到他又用命器分出更多傀儡企图混淆追击后,他骇然发现对方是真有本事看出来。
轰隆一声,影卫一拳砸在宋典来身上,硬生生将他护体灵光砸碎,宋典来抛出身上剩余法器,闪着金光的数张灵符在半空中箭矢一般激射而出,迟一悬灵巧闪避,数道灵符擦过他的残影落入地面,将沙地砸出一个巨坑。
与此同时另外几件法器散着灵光朝着迟一悬和影卫冲去,有高速旋转的锥子,散发毒气的如意,雷光闪烁的珠子……
影卫见状果断将身躯膨胀开来,黑色的影子凝成一张幕布挡在迟一悬身前,锥子、如意、珠子没入这张幕布中,如同没入粘稠的沼泽,渐渐光芒暗淡失去威能。与此同时影卫的身影也虚幻起来,明显将要溃散。
迟一悬没工夫去顾及影卫,他心中一直默默计算,见宋典来灵力消耗过半,他嘴角冷冷一扯,忽而扬声道:“朕明察秋毫,不会错判一人,诛!”
最后一个字在天地间回荡出了余音,看不见的威能顷刻爆发,即将冲出荒漠的宋典来忽然浑身一滞如遭重击,他当场喷出一口血来,同时再也无法御风,从空中一头栽下。
他的鲜血落在沙地上,不少妖物从沙土下钻出舔舐修士血液,直到迟一悬飞身落下,这些妖物才飞快钻入沙土消失。
荒漠的风拂过迟一悬衣角,他迈步停在宋典来面前,就听他色厉内荏道:“你敢杀我,霸刀门不会放过你的!”
迟一悬只问:“何家的惨案,你知道多少?”
宋典来呵呵道:“我要是告诉你,没了利用价值,你难道就不杀我?”
迟一悬微微一笑,凑近道:“我要是剥掉你的命器,把你变成废人,你猜那些你看不起的凡人会怎么报复你?”
宋典来瞳孔骤缩,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迟一悬摇头,“果然,你不知此事。”想想也是,宋典来虽然是修士,但在霸刀门应该算最底层,更何况宋典来是从东极洲走出去的,在霸刀门毫无根基,竟也不知命器可以被夺走。
宋典来果然不相信,“胡说八道,命器与魂魄相连,怎么可能被夺走!”宋典来重伤不能起,但见迟一悬没有立即动手,他就又生出了侥幸心理,“何道友,当初将你弄到无名谷,我也是听命行事,你放我一命,不,我愿奉你为主,帮忙在霸刀门那儿隐瞒,只要……”
迟一悬摇头。
他只有原身的部分记忆,因此对宋典来没什么印象,但刚刚影卫追击他的那股劲儿,简直堪称撕咬了,很显然,影卫没有神智,但仇恨的本能依旧没有忘。从影卫的态度来看,这宋典来绝不是他所说的那样无辜。
见迟一悬依旧要下杀手,宋典来眼中闪过狠绝之色,下一瞬,他毫不犹豫地自爆灵力,丹田内剩余的灵力被他挥霍一空,看着被灵压淹没的迟一悬,他哈哈大笑,“既然如此,就给我陪葬吧!”
剧烈的灵压将迟一悬的外套撕裂,露出外套下的两条鞭子。
这两件下品法器在筑基灵力的催动下散发着灼灼灵光,在他身上缠绕成一件镂空衣裳,抵挡住了第一波爆炸的灵压,等到这两件法器光芒暗淡下去,冲击而去的灵压却又遇到了另一层阻碍——一件突破黄级的护甲。
这是由郭千山等人打下的那只玄甲虫王做成的。
在这层层防御下,宋典来自杀式的灵力爆炸连点皮肉伤都没给迟一悬留下。
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宋典来不甘地瞪着眼睛,头一歪,气死了。
迟一悬也很不甘,毕竟他是个穷鬼,这可是他唯二的法器啊,现在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