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书垂头看那双皮鞋越来越近,最后停在自己面前,他抬头去看。
“走吧,医生在等了。”
风衣将他们两人的影子拢到一起,林鹤言就这样淡淡看他,眉眼间没有怒意也没有关心,仿佛仅仅是一个陌生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从他的角度,林鹤言棱角分明的脸廓、薄而绷直的唇线、眸底深藏的情绪,一切都是那么清晰,喉结随说话滚动,他莫名有一种扑上去撕咬的冲动,想质问a1pha心里是怎么想的,有没有一点点对他心动,哪怕是一瞬间。
于是他站起来,拉住林鹤言冻得冰冷的手:“嗯。”
这个医生他认识,三年时间里不知见过多少次,他狼狈的时候、昏迷的时候、被禁锢的时候,都是许航洲为他开药、打针,以至于现在再见到,沈君书本能有些怵。
“别紧张,一个小小的检查而已。”
许航洲笑着看他,但a1pha骨子里的攻击性令沈君书无法彻底放松警惕,大概是omega被标记过的原因,会对自己的a1pha产生依赖,他下意识去看林鹤言,而对方正坐在长椅上低头看手机,并未分出多余的眼神。
他甚至在想,如果真的有孩子,林鹤言会是什么表情。
许久之后,许航洲视线从机器上移开,脱下手套回到工椅:“有结果了,鹤言,你猜是什么?”
仿佛同桌被突然提问,沈君书也跟着紧张起来,心底两道声音不断争吵叫嚣,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缩成拳。
林鹤言不说话,棕褐色的眸子扫了许航洲一眼,然后落到沈君书身上。
“啧,没意思。”许航洲扫兴地撇过头,拉长音调说道:“可惜啊,鹤言,你这次没中标,下次继续努力。”
新鲜空气疯狂涌进肺叶,沈君书紧蜷的手松开,仿佛致命稻草突然被一阵风吹跑,他得以喘息。
“嗯。”
林鹤言仍没有过多反应,无论是喜悦还是如释重负。
路过李黎病房时,林鹤言随口问了几句,然后驱车回家。
窗外霓虹灯闪烁,在沈君书眼底映出一片花乱,他头抵着车窗,目光懒懒扫过各色行人。
很不巧,他们刚驶过来就亮起了红灯。
“我想吃糖葫芦。”他突然说。
林鹤言降下车窗,冷风呼啦灌进来,激的沈君书打了个哆嗦,头顶碎微微扬起。
“过不去。”
旁边是绿化带,卖糖葫芦的老奶奶在人行道另一侧,苍老嗓音被风毫不留情裹挟,听不清叫喊,一树通红既是生计也是拐杖,她就那样立在人海里。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意图,老奶奶和沈君书对视一眼,然后颤颤巍巍走过来。
红灯还有三秒,老奶奶走到绿化带。
两秒,老奶奶开口问:“小伙子,来根糖葫芦吧,甜的。”
一秒,沈君书说:“两根。”
绿灯亮,老奶奶拔下一树中最大的两串给他递过来:“三块钱一根,六块钱啦。”
后面的车开始鸣喇叭,沈君书看一眼林鹤言,拿出手机。
老奶奶摆摆手,半个身子挤在灌丛凑近了,“没有手机……”
那怎么办,他身上没有现金。
正在犹豫,眼角出现了一抹粉红,他偏头看过去,是林鹤言递过来一张一百块钱的,于是他接过来,直接塞进老奶奶怀里:“没有零钱了奶奶,就这样吧。”
车子在后面众多司机的愤懑中终于开动,后视镜里老奶奶还在比划着什么,沈君书眼眶一酸,摇上车窗不再去看。
他怔怔盯着手里两串饱满诱人的糖葫芦,一根放到林鹤言那边,另一根拨开袋子,咬下一口。
“我不吃。”林鹤言说。
“小时候,奶奶给我做过糖葫芦。”沈君书边嚼边说,像是自言自语,“村子的山上有棵山楂树,是酸的,但奶奶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看着别的小朋友撒个娇爸爸妈妈就会给他们买,我也求我爸,但我爸不买,说那东西三块一根那么贵,有钱不如买根笔,好好练字学习。”
“我闹了一天被打了一顿,后来半夜里奶奶把我叫起来,说去山上摘山楂,山上路不好走,回来的时候奶奶摔了一跤,住了两个月院。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要给我做糖葫芦。”
林鹤言看起来专心开车,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只是在下一个红绿灯空隙里,他撕开那根糖葫芦,咬下一颗,评价:“太甜。”
“山楂早就放坏了,我自己去山上摘,弄了一身泥巴,最后吃上了,酸的我誓以后再也不盲目跟风,好好听爸的话,努力学习。”
沈君书听到他好像笑了一声,很轻很轻。
第二个红灯最后一秒,沈君书抬头凑过去,啄了一下他的唇角。
“谢谢你。”
李黎的事情要谢谢你,糖葫芦也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