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潘崇、斗越椒被抄家之后,二人不再理事,也很少开口讲话。大臣们都知道他二位心里有什么病,好像是嘴巴上长疔,噤了口,朝仪上死水一潭。如此之局面,过了一日又一日,过了一月又一月,谁也不肯打破。
大王不上朝,朝仪又形同虚设,一些官员便乘机徇私枉法。那些不肖之徒或欺压良善,或欺行霸市,或明火执仗地抢劫。就连楚之一些附庸国,诸如巴、庸、麇、百濮等国,也在蠢蠢欲动,欲要脱离楚国而自立。
贾坐不住了,邀上令尹斗越椒,敲开了潘崇的大门。
潘崇正在家里和左、齐二位大夫饮酒。闻听令尹和司马到了,忙道了一声“请”。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向堂上走去,立于堂门之内。
连太师都站了起来,二大夫还敢坐吗?一齐站了起来,跟在潘崇身后。
斗越椒和贾拾级而上,来到堂口,口称:斗越椒、贾拜见太师大人。说毕,朝堂内一连拜了三拜。
潘崇正要答拜,贾拉了斗越椒一把,闪到一边。
这一闪有讲究,表示不敢当的意思。直到潘崇又道了一声“请”,二人方才入室,与潘崇和二大夫相见。潘崇命下人重整酒宴,款待斗越椒和贾,二大夫作陪。
三樽酒下肚,贾开口说话了:“太师大人,下官和斗令尹深夜来扰,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敬请原谅!”
潘崇忙道:“司马大人此言有些见外了。你我同朝奉君,亲如兄弟,下朝后互相走动走动,也是人之常情,何来相扰的话?喝酒,喝酒!”
贾将酒喝下之后,复又说道:“太师大人,大王一直不上朝,朝仪又形同虚设,长此下去,国将不国了。”
潘崇长叹一声,没有接腔。
“太师德高望重,又是百官之首,您得想一个办法呀!”
这军将到了潘崇头上,他不能没有一个态度,又是一声长叹道:“大王不上朝,老朽能有什么办法?”
“您可以进谏呀。”
“进谏?”潘崇苦笑一声道,“大王劫后返回郢都那一天您也在场,他听我的吗?”
“那,进谏不行,您可否还像以前一样,主持一下朝会?只要由您主持朝会,百官们也就有了主心骨。百官们有了主心骨,这大楚就有希望。”
潘崇又是一声苦笑:“司马呀,老朽一向对您十分敬重,对您,老朽不说假话,王子燮和斗克作乱的时候,抄了老朽和斗令尹的家,国人们不明真相,见老朽家里有那么多东西,心生嫉妒,老朽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大不如前。故而,老朽也就不想再多管事了。”
这一下,轮到贾叹气了。
“喝酒,喝酒!”潘崇又端起了酒樽。
正喝着,潘崇的小儿子潘豹趋到潘崇身后,小声说道:“孩儿姨奶死了。”
潘崇停樽说道:“去,给她家送一百石粟、二十匹绢、五十两白银。唉,我大楚为官的倒也不少,就是缺少一个鬻拳,鬻拳若在,大王敢不上朝吗?”
说到鬻拳,在座的都不陌生。
他是一个大夫,楚文王的重臣,也是潘崇的姨丈,潘崇得以出仕,便是他的提携。
周釐王五年,楚文王伐蔡,虏蔡哀侯归国,欲杀而烹之,以飨太庙。
鬻拳登殿谏曰:“大王欲要与齐国争霸,就得为列国多做一些善事。如今不仅不做,还要烹杀蔡侯,叫列国怎么议您?不如释而归之,以取成取成:结盟,也就是结为兄弟之国。焉。”鬻拳再三苦谏,楚文王不听,引得鬻拳愤气勃发,用左手执王之袖,右手拔佩刀加王之颈,沉声说道:“臣当与王俱死,不忍见王之失诸侯也!”
楚文王见鬻拳动了真怒,心中恐惧,连声说道:“鬻大夫快快将刀收起,寡人这就下旨,赦了蔡侯,送他归国。”
鬻拳收刀入鞘,跪而请罪曰:“王幸听臣言,楚国之福也。然以臣劫君,罪当万死。请伏斧锧斧锧:斩人的刑具。。”
楚文王听他这么一说,气消了大半,安慰道:“卿忠心贯日,寡人不罪也。”
鬻拳一脸固执地说道:“这不行。以臣劫君,罪之大矣。王虽赦臣,臣不敢自赦!”遂自断右足,大呼曰,“人臣无礼于君者,视此!”
楚文王大惊,命内侍收其足藏之于大府,曰:“以识寡人违谏之过!”使医人疗治鬻拳之足,虽愈不能行走。文王拜为大阍大阍:阍者,宫门。大阍,官名,始置于楚,官在大夫之上。,以掌城门,尊之曰太伯。
鬻拳做了大阍,兢兢业业,一干便是十三年。巴君叛楚,攻破那处,进军津地,楚文王御驾亲征,反为巴军所败,楚文王面颊中了一箭,逃回郢都,夜叩郢都之门。
鬻拳闻听大王战败而回,让人扶他上城楼,俯首故意问道:“胜败如何?”
文王回曰:“打了败仗。”
鬻拳责曰:“自先王蚡冒以来,楚兵战无不胜。巴,小国也,大王御驾亲征,反而战败,宁不为人笑乎?容老臣不敬,这城您还是不进的好!”
楚文王又羞又气:“若照汝的意思,要寡人再去寻巴人作战,直到将巴人战败,汝才放寡人入城?”
鬻拳道:“此时怕是巴人已经归去了,您上哪里去寻?”
“既然如此,汝就该为寡人打开城门才是。”
“巴人不可寻,黄人呢?黄国近在咫尺,三年不曾向我大楚进贡,王若率军伐而克之,犹可遮一遮羞也。请大王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