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还没落,一块冰冷湿滑的东西就塞到了谭章怀里。
楚楚捧在手里的肉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冰得要命,她可不愿意一直这么拿着,“劳烦谭大人啦!”
看清怀里物件的时候,谭章顿时腿脚一软,惨叫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连滚带爬地甩掉粘在襟口的肉块,对着肉块一阵狂磕头,“我的亲娘啊!亲娘啊!”
“亲娘?”楚楚一愣,对着吓脱了相的谭章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谭大人,你认错啦!我刚刚才说过,这是个二十来岁没生过孩子的大姑娘,哪能是你亲娘呀!”
谭章近乎球形的身子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一干官差连同季东河的脸上都浮现出一种忍得某处发疼的纠结神情。
这可是刺史谭大人啊,在升州一手遮天翻云覆雨的谭大人啊……
萧瑾瑜云淡风轻地道,“谭大人对逝者的敬畏之心让本王颇为触动,若不给予成全本王也于心难安……准升州刺史谭章与本案死者同食同寝,直至本案了结,期间任何人无故不得阻拦干扰,否则治□尸体之罪。”
“王爷……”
“谭大人不必客气。”
从肉铺回到季府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楚楚沐浴更衣之后就钻进了厨房。
进厨房的时候,当家厨娘凤姨正带着两个小厨娘忙活晚饭,见楚楚进来,赶紧搁下手里宰了一半的鸭子,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迎上来,“王妃娘娘……”
上回进厨房的时候是急着请她给萧瑾瑜煎药,楚楚也没来得及说清楚,这会儿听见她又叫自己王妃娘娘,楚楚急得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娘娘,我跟王爷还没拜堂呢!我叫楚楚,楚楚动人的楚楚!”
眼瞅着楚楚那张粉嘟嘟的小脸羞得通红,小嘴撅着,可爱得像个面粉娃娃似的,还真不是个王妃的模样,凤姨忙笑道,“好好好……楚姑娘,楚姑娘,成不?”
“哎!”
凤姨笑盈盈地看着楚楚,“楚姑娘来这儿,是不是该给王爷煎药了?”
“我来给王爷做点儿吃的。”楚楚笑得甜甜的,“我刚才在肉铺冰窖里找碎尸的时候看见了一堆剔好的猪筒骨,就想起来莲藕猪骨汤是行血养胃的,给王爷吃正合适!”
凤姨一阵后背发凉,嘴角发僵,“你……你去找碎尸?”
“是呀,我是仵作。”
“这,这样啊……筒骨是吧,你,你等等啊,我找找,找找……应该,应该还有筒骨……”
“谢谢凤姨!”
楚楚拿到骨头和莲藕之后就开始埋头折腾,凤姨一边干活一边偷眼看她,看着她拿刀收拾骨头的利落劲儿,想着她刚才那些话,心里一阵阵地发毛。
听前面见过安王爷的人说,安王爷长得白白净净的,一举一动温雅有礼,看着像个文弱书生,怎么就找了个这么……这么实惠的王妃啊?
楚楚把材料都丢进砂锅里,弄好了火,就凑到凤姨身边来,看着凤姨往那只宰得光溜溜的鸭子身上一层一层地刷酱汁,“凤姨,这做的是啥菜呀?”
“酱香鸭,这个菜鲜香不腻,挺开胃的,胃口不好的也能吃点儿。”
“凤姨,你会做可多菜了吧?”
楚楚凑在她身边儿,乖巧得就像是自己家里的小闺女一样,凤姨心里一松,话匣子也就打开了,一边收拾鸭子,一边拉家常似的跟这小丫头徐徐念叨起来,“也说不上多,就是当厨娘年数多了,东家学一点儿,西家学一点儿,自己再琢磨一点儿,乱七八糟的,上不了台面……”
“那你做啥做得最好?”
凤姨苦笑,“说起来还怪可惜的……你猜我啥做得最好啊?糖醋排骨!大人和夫人都爱吃这个,大人老是说,我做得糖醋排骨比凝香阁掌柜的做得还好呢!这回出了这事儿……恐怕整个府里的人这辈子都不吃这个菜了,管家也不让做了,可白瞎了我这手艺喽……”
看着凤姨一副好像丢了什么爱物的模样,楚楚也跟着难受起来,“凤姨,你放心,王爷查案可厉害了,用不了几天就能把那个坏人揪出来!”
“等王爷把这个坏人揪出来,你一定给王爷说,让王爷重重治他的罪,可不能轻饶了他!”
“好!”
萧瑾瑜回到府中第一件事就是沐浴,刚才虽然没直接碰触尸体,但难保不会被腐败之气侵染,经过近日的连番折腾,他现在的身子已经禁不得一点儿万一了。
疲惫的身子浸在微烫的热水里,水里撒了叶千秋配的解毒药粉,最后一分力气也被化尽了。
三年没出京师,一出来就搞成这副样子……萧瑾瑜往肩上撩了捧水,手抚过自己肩头的时候皱眉低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自己瘦得见骨的身子上,满脸嫌恶。
这副鬼样子,那丫头居然说他好看……
这皮肤惨白得像死人一样,哪有她说的那么细嫩……
她是看尸体看惯了吧……
被水汽蒸得有些头晕,萧瑾瑜靠着桶壁轻轻合上眼睛,开始在脑子里一点一点梳理手头上几件事的头绪。
许如归在牢里死得蹊跷,若查实不是自杀,那么能进刑部死牢杀人后全身而退的人屈指可数,不管是哪一个,都会在朝野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上元县这个案子线索太少,有,但尚未成链,只有让一众疑犯回到他们感觉最为轻松自在的环境,才可能露出实质性的破绽。
蜀中那件案子看起来是仇杀,但报上来的多条线索明显得过于刻意,恐怕另有隐情,一旦处理不慎导致两大世家开打,没有个三年五载是平息不了的,还是让行事沉稳圆滑的周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