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浣七岁,正是魏王叛乱,林侯爷护驾身死的那年。又是在姑苏出的事。年幼失怙的兄妹二人,一群如狼似虎,野心勃勃的族人。不必再说,徒明谚已能猜得个七七八八。对于这落水是意外还是人为,或者本就是林浣计谋的一部分,却也不再重要了。
徒明谚心里突然一痛,轻轻搂过林浣,“没事了!都过去了!”
只这一句却有好像是再说自己。母妃死后的那么多个日夜,虽是皇子,只在宫里头,他与三哥只怕只林浣和林如海还要惨淡上几分。面对争与不争的问题,他和三哥决然选择的争。不争便是死!即便侥幸苟延残喘,留的性命,却也要凄凉一生。这样的日子,他不愿意,三哥也不愿意。更何况,还有母妃的仇没有报。
徒明谚吸了口气,拉着林浣的手,一步步往舟上去。不过是对池塘有一份畏惧,并不是大事,只要不上舟,不近池水便也罢了。只徒明谚却不愿让林浣因此而只得枉负了满池的幽香。他没有错过林浣见着莲花开遍,莲叶田田时双眼所放出的欣喜。她是喜欢的,只是,因为心结,并不敢罢了。
既是心结,便要解开。徒明谚握着林浣的手又紧了一分,尽量让林浣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感觉到自己是她可以时刻依靠的人。有他在身边,便是安全。有他在,便没有解不开的心结!
☆、46
林浣试着踏上小舟,只一遇了力道,小舟便微微摇晃起来。林浣一惊,脚不自觉的又缩了回来。徒明谚一笑,转身一把伸手将林浣抱上了船。
脚踏在船上,并不像踩在实地那么让人安心。林浣紧抓着徒明谚,半点也不敢松手。徒明谚瞧着林浣闭着眼睛,身子微微颤抖,笑了笑,扶着林浣相偎坐下。
主子要泛舟,下人哪里会这般没有眼色?王府池子向来有专人料理。也备了会划船的小厮,便是防着主子一时兴起的泛游。若是冬日倒也罢了,只夏日里,小厮自然是要随时候着的。见两位主子兴致,早已一溜烟跑了过来。
徒明谚抱了林浣上船,这才示意小厮开船。
小小的木舟自莲叶间穿过,林浣虽闭着眼睛,依旧可以感觉自两旁拂过来的徐徐微风,轻轻吹过脸颊,像是爱人轻柔的安抚。风里夹杂着清新而又幽韵的莲香。偶尔有伸出来的莲枝莲叶擦过脸庞,带着湿漉的池水,林浣痒痒地轻笑了出来。一点点睁开眼睛,满目的莲池,碧色的荷叶与雪白的莲花相映成辉,煞是好看。
之前的恐惧似是突然消失了一般。林浣不自觉伸手去摘两旁的莲花。握了一只在手里,凑在鼻尖闻了闻,大片的花瓣中央凹陷处藏着晶莹清亮的露珠,被夕阳的余晖一照,反射出金闪闪的亮光。
林浣一时欣喜,想要伸手再摘一朵,只这时船只已驶向了池塘心,水面渐渐开阔起来,莲花离得稍远。索性站起身来,侧身去摘。只一时忘情,这一下起身略微突然,船身摇晃了两下,因侧身伸长了手,本就不太平衡,经了这一晃又有些害怕,惊叫了一声,人竟往水里掉去!
幸而徒明谚眼疾手快,转身便将林浣抱住,只因着惯性,二人竟是一起往下落。徒明谚一急,只想着林浣落过一次水,不论如何都不能再让她受一次苦。忙抱着林浣往回拉,二人双双摔在小舟里。徒明谚未免林浣伤着,转了个身,却是自己在下,林浣在上。
彼此鼻尖对着鼻尖,相隔不过一个指甲盖的距离。
舟身承载了二人这忽然的一下力道,摇晃的越发厉害,水面溅起了高扬的水花,呼啦啦落在二人身上。
清凉的雨花将二人从各自的神游间拉了回来。
林浣尴尬地站起身,低声道:“多谢王爷!”
湿答答的衣服贴在身上,面上因着歉意带着几许羞红,徒明谚眉宇微微一皱,将林浣拉进怀里,转身背对着小厮,挡住旁人的目光。只那小厮也不是傻子,这种犯忌讳的事情哪里会做,嫌命太长了吗?自打两位主子上舟,便只顾慢悠悠划船,眼瞧着远处的莲叶,不论身后有何响动,只巍然不动。
湿了衣服,自然便也不能再游下去。夏日里凉风虽不冷透,但穿着湿衣吹久了,也恐着凉。
徒明谚又取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在林浣身上。他身在下面,背抵着船板,上头又有林浣压着,身上倒是没湿多少。将林浣裹了个严实,只心里依旧担心湿衣穿在身上不舒服,若伤了寒,便更不好了。下了船,一边儿吩咐池边守着的丫头准备热水,一边扶着林浣往屋里走。
只又嫌弃林浣走的太慢,干脆抱起了林浣。双脚悬空,林浣吓了一跳,惊道:“王爷!”
徒明谚微微皱眉,只说了一句,“小心着凉!”
自池塘到正院,颇有一段距离。林浣瞧了瞧院里的丫头,不论是正洒扫的,还是闲着晒太阳的,皆自站起身,却只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林浣瞪了徒明谚一眼,这般一来,不等明日,她便成了全京城的名人了。徒明谚笑道:“你怕什么?”
林浣气得直想拍他不板子,“旁人不会说王爷,却只会议论我轻佻!我……”
徒明谚却是全然未曾想到这一层,瞧着林浣眼里怒色分明,讪笑了笑,道:“你放心!她们不敢传出去!”转而又朝满院里的丫头吼道,“谁要敢将府里的事儿透出去半个字,小心你们脖颈上那颗脑袋!不怕死的只管试试!”
林浣翻了个白眼,气得连连发抖,这……这……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只她却拿徒明谚没有办法,且徒明谚这一番警告却也不全然只说这件事。无奈只得罢了,将头转向一边,不愿再理,将眼睛闭着,瞧不到丫头们的低笑,便也当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