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惊疑不定地望向青年,却见到裴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向毒娘子道了谢。
之后,任凭她如何向毒娘子打听解蛊的法子都铩羽而归,反倒是换来了毒娘子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以及青年略显落寞的反问。
——表妹就这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吗?
裴珏说这话时并不直视她的目光,可微垂的眼睫却泄露出了主人失落的情绪。
这一幕场景,简直与裴珏神智混乱的时候问她是不是不喜欢他送的木雕时的模样无二。明明是身姿欣长、肩腰挺拔的青年,却无端地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怜,直让人心尖发颤,不忍继续。
于是姜姒还能再说些什么呢?只好将一切话都咽回了腹中。
结果便是,她揣着满肚的疑惑,直到等来了李校尉他们的救援、坐上了回城的马车时,也未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不过丰鹤却是留在了五虎山悬崖下的山洞里,说过段时日再离开。
原话是——
“我还有笔生意要和毒娘子谈,她一日不答应,我怎好先行离去?”丰鹤说完这话又笑眯眯地抓了把花生径自去逗那头唤作“小白”的黑熊了。
姜姒这才知道原来丰鹤并不是受伤被困在山中出不去,而是刻意逗留在那里。
而她虽不知道丰鹤口中的“生意”到底是什么,可从毒娘子面无表情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无语来看,要么离那笔“生意”达成不远了,要么离毒娘子忍无可忍将丰鹤扔出山谷不远了。
思及此,姜姒便有些忍俊不禁。
“表妹在笑什么?”
姜姒这才发觉自己竟不自觉地在马车上轻笑出了声,而一同坐在车厢里的裴珏正倒扣了手中的书册,抬眸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她忙摇头,掩饰地端起矮几上的杯子噙了口茶。
自裴珏恢复后,姜姒便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明明在此之前她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和人分开,如今却因为同心蛊的缘故而不得不待在一起。
她试着不去多想裴珏拒绝解蛊的缘由,可那日青年用赤忱热烈的目光向她表白心意时的场景总会时不时地浮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多次她很想问一句,可记得身中蛊毒时发生的所有事情?
但每每对上裴珏那好似藏了万千情绪的乌黑双眸时,她却又忍不住心生怯意,像一只只会把脑袋埋入硬壳里的乌龟。
不去问,便不会得到害怕听到的回答。
不去问,便大可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按照原来她设想的轨迹,也好。
只不过裴珏显然不是如此想的。
“表妹。”
清隽嗓音不急不缓地唤她。
姜姒愣愣抬头。
不知怎么回事,原本甚是寻常的称呼,近日里每回听见时,总觉得与往日里大不相同。
明明还是那熟悉的两个字,可从裴珏的口中缓缓念出时,就莫名地带出了几分旖旎的意味来,像是在床榻间耳鬓厮磨时的情趣一般。
每当这种念头在心底升起时,姜姒便忍不住唾弃自己,可下一刻,便又管不住自己乱飞的思绪——
依稀记得,以前曾经看过的某个话本里,那对打得火热的年轻小夫妻便是如此互相称呼的?特别是在……的时候。
姜姒压下了四窜的思绪,却见到原本还端坐在小榻上的青年放下手里的书倾身倏然凑近,两人间的距离迅速缩短。
本就不大的车厢,此时更是显得越发狭窄,连空气都仿佛滞涩起来。
身后是马车的厢壁,避无可避的姜姒努力把视线落在青年后侧被风吹起的帷裳上,不去看那道灼灼的目光。
“唤我作甚么?”姜姒清了清嗓子。
身前传来一声低笑。
姜姒视线微移,眼角余光却发现青年正抬了手,似是想触碰她的脸颊。
她立马摆正了脑袋盯住那只“意图不轨”的手,质问道:“作甚么?”语气凶巴巴。
却不想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半空中拐了个弯,极快地从她唇边捻过。
是一根碧绿的茶叶梗。
一阵热意涌上面庞,姜姒从未感到如此丢人过,恨恨地盯住了案几上盛满罪魁祸首的茶杯。
她一定是被体内的蛊虫影响了,不然怎么近日变得越发奇怪起来?情绪波动也如此频繁,简直像是心智退回到了及笄之前。
可这时,面前的青年却敛了笑,再次轻声唤她。
“阿姒。”
姜姒抬眸瞧他,眼神疑惑。
“比目之意,从不曾改。”
“只盼你莫要再避我。”
青年的双眸乌黑沉沉,此刻看向她的目光却像是灼热的烈日般,烫得她心底打起卷儿,被她努力熨平后又再次发烫地卷起皱褶,让她的心绪起起伏伏,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山洞前。
有什么一直被刻意忽视、刻意压抑的情绪在渐渐破土而出,招摇地在那片名为情窦的土壤上向外伸出试探的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