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泱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情绪不明。孙荣娇觉得不对,这才回望过去,她才发觉,他的神色,好像是伤心了。
今日的神色,竟比她那日因圣旨一事去淇水院寻他,难过多了。
到场内,燕奚旋即松开了韩蕲的手。她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才问他:“为什么荣娇姐姐也来了?”
韩蕲收起心中那瞬间的落空感,道:“阁老做主,把武院也开了。”
燕奚暗中戳了戳他,说话的声音极小,“阿姐要考文师,荣娇姐姐要考武师,那你说我是去看文院还是武院?”
“文院。”韩蕲随意勾了勾她的小指,暗中把玩,“江眉凝和燕听雪皆在,那里的好戏,你亲自去看罢。”
燕奚小声念叨,“其实我更喜欢看打戏来着。文试静悄悄的,我肯定打瞌睡,到时损的就是你的颜面。”
“你以为,文试只比诗词歌赋?”韩蕲勾唇,望着她突然讶然的脸色道,“你去瞧瞧便知道了。”
他颇有些不舍地松开燕奚的小手指,目送着她往文院方向走,而他甩了甩衣袖,眼中流转着润泽的水波,转身去了练武场。
在门口,他遇见了孙策泱。他浅浅勾唇,缓缓走近,“孙小将军,别来无恙。”
“你让我当审官,不怕我徇私?”
不知为何,明明想说敬语,可不知不觉间,下意识吐出的字,将二人拉到平等地位。待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已是一愣。
“倘若徇私,是不敢请孙小将军的。”韩蕲深深瞧了他一眼,“还有一位审官,在路上。”
此话落,一位束着高马尾的少年,轻轻拍了拍韩蕲的肩,蹦哒在他的右侧,“我到了!”
此少年的风格与孙策泱过于相似,可是相似的风格在二人身上,却呈现出极为迥异的两种气质。
一个是山坳里斜照的暖阳,一个是三月春的桃花潭水。
拥有着相似的,鲜活的少年气。
这是韩蕲身上没有的东西。
他像是山头上铺着的重重的雪,雪里沾着几抹艳红,是血的颜色。
烈阳化不开,风霜冻不住。
雪底下是终年的暗色,从无人知,未有人晓。
韩蕲突然想起了顾寒霜,视线落到眼前的两人身上。
他淡淡提了提嘴角,抚了抚被他碰过的地方,状似随意地问道,“被何事阻着脚步?”
程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看到了燕大小姐,搭了会儿话。”
韩蕲点了点头,他从袖中掏出那张绣着“奚”字的手帕,故意将有“奚”字的一侧露出,擦了擦手上根本不存在的汗,“进去罢,考核马上便要开始了。”
程澈望见,自然而然地打趣韩蕲,“当日寒山寺梅林遇见,我就觉二姑娘将来对殿下不一般,没想到如今竟已到如此地步,弟就在此先预祝殿下好事将近。”
韩蕲淡淡颔首,算是睬了他的话。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练武场,孙策泱故意错二人一步,神色沉沉。
京圈就那般大,有些事就算并未言说,大家也都隐隐听过风声。
程澈怎么可能不知道。
若不是他事先授权,程澈又怎敢当众来落他的脸。
韩蕲,你这是真的喜欢上燕奚了吗?
你到底在隐隐不安些什么?
明明已经是无法扭转的定局,明明她肉眼可见的、眼睛只望向你一人,你却还要用如此显见、低端的手段,非要我像躲在阴暗处一般,去窥探你们的“幸福”,以此来喝退这个对你早已没有威胁的我。
他想不通。
梧桐影(二)
燕奚由着人引导进文院,她几个房间都张望了一下,发现考场果然各不相同。
燕奚瞪大了双眼,指了指眼前的几个学室,“我一个人也分不出这么多个身同时监考她们罢!”
引着她的门生笑了笑,道,“这四个学室分别考琴棋书画。每位考生都要考这四样,王妃大人是要依次监考的。”
听到这个消息燕奚简如雷劈,“韩……殿下也未告诉我,我要一直轮换,四个人都不带这么累的!他那边只用看比试就好了,哪里像我!又骗我!”
门生笑道:“非也。王妃只需同一个时辰审一室即可,剩下的审官会看。每室皆配两位审官大人,王妃且安心。”
燕奚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不过殿下需提前认过人。”门生道,他们就站在文院拱门侧的廊下,悄悄指着不远处的人,“站在最左侧的两位是琴房的考官,玄衣的想必殿下已见过,是敬王殿下,藏蓝衣绣着兰草的是薛阁老的孙子薛昼。中间穿着修竹长衫的是沈尚书之子沈停云,穿着绣鱼纹长袍的是林尚书之子林江渔,他们二人掌棋室。偏右穿着蓝色绣月纹衣裳的是今年状元郎姚清筠,另一位金色衣裳是今年榜眼宋如故,他们二人管书室。右侧一身月白的是苏教授之子苏昭,最后一位青绿衣裳的则是摄政王殿下亲点的幕间画师魏轻尘,他们二人管画。”
燕奚点了点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最后一个人时,瞳仁明显一缩。
是,她街上随意找的为他们二人作画的画师。
她神色一紧,问道:“他有何本领,得殿下如此青睐?”
门生摸了摸头,仔细回想,“好像是说,这位画师曾为殿下作过一副极佳的画,得了殿下青眼。”
燕奚一顿。
所以,甚至可能更早,韩蕲便知道她是燕奚。
所以,从一开始,韩蕲的心就没有为燕听雪而波澜过,是那毫无动静的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