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的生命中除了母亲之外,也从未有过哪一个人会让他如此在意跟关心,仿佛自己的命运注定了要与他的相关联,即使他现在已经长大了,他似乎也没有办法放开手不管了。这对自己来说究竟是好是坏,他自己也不甚清楚。屈平这时伸出手轻抚东方颢额际的发丝,望着他眉间寸许长的一道伤口,竟有些微微的出神。
东方颢凝眸注视屈平半响,视线不意间瞥到了他的手腕。此时屈平的手腕处空空荡荡,只留下之前被箭的力道伤到的一条淤痕,泛着暗暗的红色。东方颢闭眸轻叹,忍住了想要抚摸上去的冲动。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对于他的太傅,已经不再是那种纯粹的感情了。可情锁……终究还是断了,他究竟是该把这份在谁看来都是一种禁忌的情感带给眼前这个自己珍视无比的人身上,亦或是将它埋藏在心底,永远待他如同长辈跟兄长一样的尊重?
“太傅……”东方颢忽地开口,“那几日颢儿被囚于东宫的时候,心里一直只有一个念头……”
番外 夺宫风云夺宫风云10
屈平这时望进了东方颢那双无比认真的眼眸,忽觉有一种动容。
“我……只想着再见到太傅,所以无论有多艰难,我都要想办法逃脱。”东方颢被东方原囚了将近七日,屈平第一日来东宫寻他的时候他其实已经知晓,于是才会在被困的轿子暗阁中留下自己的字迹,他也相信屈平一定能够找到。那日待屈平走了之后,东方原就命人将东方颢锁在了地牢之中,他抱着什么样目的东方颢心里再清楚不过,他自然不能让东方原得逞。可是要从看守严密的地牢之中逃脱何其困难,东方原知道东方颢武功不差,所以一开始就趁东方颢不备在轿中用了迷香,之后几日的饭菜中也下了一定分量的药,同时每日派人严加看守。
“你究竟是怎样才逃脱的?”屈平注视了他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东方颢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用话激他,他一时气不过便对我动了手,这倒是消解迷药的好办法。”
东方颢一身的伤屈平刚才就已经看到,他大致也猜出了一些来,只是见东方颢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却不知为何有一丝不悦,他不禁微微皱起了眉。
“然后呢?”
东方颢心知屈平一向也无太大的情绪波动,这时听他沉下声来便凝视着他的黑眸低声问道,“太傅是否生颢儿的气了?”
“你说呢?”屈平无奈看着他道,他也知道东方颢情非得已,可他实在无法心平气和地见他受伤。
东方颢咧嘴一笑说道,“颢儿也知道太傅担心,不过这些都是外伤,很快就会痊愈的。”
屈平闭眼轻叹,随后问道,“我进地牢的时候发现门锁是被火药类的东西炸毁的,是你吧?”
东方颢笑了笑道,“太傅的眼力真好,这也怪东方原自己,竟让我在地牢里找到了一些金石药,我想这间地牢以前可能用来炼过丹药。”他说罢讥讽一笑道,“东方原一定不会料到太傅无意中跟颢儿讲《太平广记》的时候提到的一些关于炼丹的趣事奇闻会让颢儿有办法逃出那里。”屈平看着东方颢这时自然流露出来的一种傲然神情,却觉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排,就如同他跟东方颢两人之间那种莫名的牵扯一般。他从不相信所谓的命运,可这时却觉心存感激,因为颢儿的平安无事。
“好好休息罢,之后你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我先去把太医请过来。”屈平伸手轻抚东方颢额角,神情中带着一丝温柔。
“……嗯。”东方颢点点头,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屈平所说的当然就是派兵平定顺昌王叛乱之事,东方颢只休息了一日便同屈正、屈平、鄂尔等人一同商讨退兵大计,他伤重之下自然不能亲自带兵,于是便决定任用周廷跟鄂尔手下大将霍术以增援之前派去的朝廷军队。
待一切事宜都商讨完毕之后东方颢正想叫住屈平,却发现屈平站起的身子微晃,随即见他用手撑住了案几,他不由紧张地出声问道,“太傅,你怎么了?”
屈平蹙起眉,似是感觉不适地闭了闭眼,随后看着东方颢低语,“……我没事。”
番外 夺宫风云夺宫风云完
东方颢却是不信,他一步跨上前捉住了屈平的手,一触及之下只觉屈平的体温出奇得高,他这下吃惊不小,赶紧扶住了屈平唤着,“来人,传太医——”
“颢儿,我没事……”屈平抬手微扶额说道。
“还说没事?”东方颢眉头纠结瞪着屈平,只道,“让颢儿扶太傅去休息。”
屈平无奈,只得由着他。其实他自己也十分清楚,连日下来一直绷紧的神经在昨日见到东方颢之后便松懈了下来,夜里开始便烧得异常厉害,只是他并不想让东方颢担心,却不想还是被他发觉了。经过太医的一番诊治东方颢的一颗心才算定了下来,可面对屈平时的脸色却不大好。屈平一见便知他是在责怪自己,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任由他生气。东方颢坐在床沿见屈平不理他便也不吭声,可一手握着就没有放开,垂眸一直不语。
安静了好久屈平不由叹息说道,“过来躺着吧,你身子也未好。”
东方颢还是没有动静。“还在生我的气?”屈平无奈道,他的声音因生病的缘故听来略微有些低哑,却让东方颢的心不由动了动。他抿紧了唇不语。屈平疲倦地闭了闭眼,再看他,却见他眉宇间的那份倔强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心底不由觉得怀念。
“伤口还疼么?”他低声问着。
东方颢的心又是一动,可终是出声说道,“不疼了。”
“肯跟我说话了?”屈平问着。
东方颢这才抬起眼对上了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微微疲倦的眼神让他心里一疼。屈平此时的脸色并不太好,大约是发着高烧的缘故额际微微渗着薄汗,东方颢见了便举袖替他轻轻拭着,嘴上说道,“太傅总是这样……病了也不说,累了也不说,难道要等太傅病倒了颢儿才会知道么……”他的语调是低低缓缓的,径自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情感,似是微微有些埋怨,却也有着一点撒娇的意味。屈平不由淡淡地笑了,他的笑容纯粹,明显有着一丝疼爱,却也掺杂着些许的无奈。
“你啊……”他低低叹息了,“一心总先想着我的事……可别忘了你才是皇子……该安然无恙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屈平说了一半便没有再说下去,这次东方原的事一出帝位自然会落在颢儿身上,要担一国之任并非轻易之事,事事都要以大局为重,而颢儿显然太过在意他,这样无论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是因为我是皇子的缘故吗?”东方颢忽然盯着他的眸问道,“是吗?”
屈平怔了怔,忽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他轻垂眼睑淡淡说道,“你本就是皇子,永远也无法改变,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