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崎栗的视线落在太宰缠绕着绷带的纤细颈部。少年还不太明显的喉结深陷于绷带中,随吞咽而微微滑动。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这人惯会利用自己的长处跟人撒娇,可一旦真疼到骨子里,他却反而会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不愿叫人过多在意他身上的伤势。
她倒更希望,他能在这个时候跟她喊疼,跟她抱怨些什么,就像之前在小诊所里那样。
卯崎栗重新坐回圆凳上,纤长的眼睫微垂,将涌上来的热意遮掩。
让太宰君受伤的那个人,真讨厌啊……
啊。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这么轻易地就对他人生出愤懑的情绪来。
如果现在躺在这里的是森先生,她恐怕也会有类似的情绪。
想要不因为迁怒而讨厌一个人……真的很难。
“明明是那个小矮子的错,内疚难过的人却是栗小姐。”
卯崎栗猛地抬起头。她舌尖碾弄着太宰的名字,却依然没能说出什么。
太宰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看她,仿佛是仅仅是在简单地抱怨着什么,又好像是知道,她在倔强地掩饰自己的情绪,“说实话真的快痛死了——”
“那个小矮子哪来这么大力气,果然身高是都长力气上了……”太宰哼哼着嘟囔,话题跳得很快,“啊啊——这种时候就特别想吃蟹肉罐头——”
卯崎栗从圆凳上站起来,努力对他扬起笑容,“……要喝水吗?”她这么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随身携带的巧克力,放到他手心,“然后,蟹肉罐头先用巧克力代替,可以吗……?”
太宰君他,是很温柔的人。
明明受伤的人是他,可他却还在顾及她的感受。
但这样,她反而更心疼了。
如果她——
“不知道这边有没有蟹肉罐头。”卯崎栗这么说完,便打算去给太宰倒水。
然而太宰没有给出任何一种回答,而是反问她,“栗小姐的东西收拾好了?”
太宰的问题让卯崎栗停下脚步。
“诶?”
对上她莹润的、隐隐还含着些水意的双眸,太宰移开视线,“我大概能猜到啦,但我暂时还没有加入港口afia的打算哦。”他说着,很是苦恼地重重叹气,“只是不想痛苦地死掉而已。”
卯崎栗不自觉地握紧拳,“如果有需要我——”
太宰却没让她把话说完,“栗小姐现在这样就好。”他强调着,对她重复第二遍,“现在这样就好。”
——她可以不用勉强自己的。
“……嗯。”
卯崎栗的手松开又握紧。
可是,比起可能会伤害到其他人,或者让自己痛苦……她更希望,她喜欢的人们能够好好的。
森鸥外走进病房的时候,卯崎栗已经平复了情绪,神色看起来与平日里无二。因此森鸥外并没有过多地在意她——他也知道,小姑娘所有情绪都会在看见太宰之后得到安抚,所以用不着他操心。
“太宰君。”
跟在森鸥外身后的爱丽丝倒是一进门就冲向了卯崎栗,“阿兔——”她一把抱住自己的小伙伴,嘀嘀咕咕地跟她说话。
太宰懒洋洋地撩眸看向森鸥外,先发制人,“森先生说什么来着,‘没有危险’?”他身上只有件单薄的白衬衫,整个人裹在病房洁白的被单里,越发衬得他瘦弱无助,“可是我现在手好疼,头也好痛,脖子和脸也都疼。”
“肚子也——”
扒着卯崎栗的爱丽丝眨眨眼睛,替太宰作总结:“……听起来好痛哦。”
“这么多地方都伤到了吗……?”卯崎栗完全不知道,除去手和脖子,太宰还伤到了别的地方。他刚刚也没主动提。
也是,他挂在一边的那件黑色外套上不仅有几处破损,还几乎沾满尘土,看着就很狼狈。
森鸥外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这件事确实是我预估错误。”这么说着,他微微弯眸,面上浮现出柔和的笑来,“所以晚上特地让食堂用你喜欢的蟹肉罐头,单独做了一份晚饭。”
“一起坐电梯去食堂吃吧?”
现在也差不多是他们平时吃晚饭的时间了,不过……
“诶——”太宰却没有动弹的意思,就这么靠在病床上拖长嗓音抗议,“不能直接送到这里吗——下去好麻烦——”
听起来太宰对港口afia大楼挺熟悉的。
而卯崎栗这会儿才想起来,之前太宰作为森鸥外的证人,来过这边好几次。当时他的午饭也确实都是在这边吃的,会知道这些事很正常。
森鸥外无奈地叹气,“太宰君伤的是手吧?只是坐电梯而已,不麻烦的。”
可森鸥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还是念着小朋友身上的伤,到底是纵着他。他最后还是差人,将四人份的晚饭送上来。
送餐人来得很快。她推着小推车,将四人份的晚饭送到病房中便安静离开。可没有人知道,她在离开病房后,是如何惊讶地跟同僚八卦的。
森鸥外也猜到,卯崎栗的存在会让属下们议论好一阵,因此便没往心里去。他平日里本就不算是严肃那挂的上司,偶尔兴致上来还会跟属下开开玩笑,适当范围内的八卦是允许的。
他哪里知道,日后组织内还会传出,类似“兔小姐是抛弃首领的女人的孩子,随母姓”、“爱丽丝小姐就是照着那个女人的模样捏的”、“太宰干部是他替兔小姐选好的童养夫”……等等的离谱传言。
至于现在,森鸥外面带笑容,将四份晚饭中最特别的那份砂锅取出来,端到卯崎栗提前给太宰架好的小桌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