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芳,”崔瑾珠第一次开口喊他的字,“我这辈子,留在崔家才会快乐。一旦出了门,烦恼便会接踵而来。我不是不嫁你,而是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任何人了。”
崔瑾珠在床上躺了足足两个月,才能偶尔起得床来,喝药更是喝到吃不下饭为止,等到能出门时,真正是面黄肌瘦,骨瘦如柴。
杨越之是亲眼看着她一日日瘦下来的,想了许多办法都没能让她多吃些东西,最后无法,只能央了两位大夫将午间的两碗药换成了药丸子,即便如此,崔瑾珠也没能胖起来。
等到了七夕,杨越之提前一日便与小赵氏打了招呼,七夕当日午间便来了崔府,接了崔瑾珠去醉花间用了一顿养胃药膳、听了戏。
之后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杨越之便派人去崔府接崔瑾璮、崔瑾玞,不曾想仆妇们却是接来了五个人。
崔瑾珠扶着杨越之的手下得楼来,见到了自家姐妹,却是勾唇一笑。
坐上马车,杨越之不放心她的腰,便也跟了上来,坐在她身边替她调整了下腰垫,见她并无怒色,便试探说道:“聚贤楼雅间不大,待会儿我便再开上一间,你二房的几个姐妹可以单独在那边玩。”
崔瑾珠闻言笑了,靠在垫子上放松了会儿,她拍拍杨越之的手臂,说道:“还是一起玩吧,不碍事的。”能提携姐妹的地方,她何必阻拦?至于崔瑾珊,想对付她,她有的是办法。
杨越之感受着手臂上的温度,举到一半的手不舍得收回,竟便拄在那儿不动了。
当崔家姐妹看着杨越之从崔瑾珠马车上下来的时候,都是惊异非常,更别说之后杨越之还细致地掀起帘子,将崔瑾珠小心扶下了马车,顺便拿出之前的幂离又替她戴上。
但是即便大梁风气再开放,这孤男寡女的坐在一辆马车里,上下动作还如此亲密的,也是引人注目的。
崔瑾璮见状,便上前自然地接过了杨越之扶着的那边手,与崔瑾玞一起,将她扶上了聚贤楼二楼。
不过即便如此,这一幕仍旧被许多人看到。聚贤楼中大多是年轻官宦子弟和春晖学子,认识杨越之的人更多。
眼见着他从同一辆马车里态度殷切地扶出一削瘦女子,又与之一起上了楼,均纷纷猜测是哪家姑娘能得此殊荣,而两人又如此亲密,难道是好事将近?
有不少人却是自诩消息灵通,已暗暗将太后娘娘将赐婚的事告与同桌人知。
“褚家三小姐本就才貌出众,又有如此家世,实为良配之选。”其中一少年公子欣羨道。
“非也,”同桌另一位男子却是捋了捋半长胡须反驳道,“定国公确实能征善战,但子弟中却并无能人。恐怕爵位传到下一代,褚家便要没落了。反观平都侯府——”
“平都侯府不也一样?他们家上一辈子都快死光了,光一个三爷辽东都指挥使近日已被陛下格了职、收了兵权。他们家现在连一个兵丁都无,两个大老爷们也都无实职,褚家要是下代没落,那杨家这代便早已没落了。”那少年公子一脸不屑地哼哼道,“他能娶上褚三小姐,那都是高攀了!”
“现在又不打仗了,谁还比手头上的兵?”另一位青衣青年说道,“平都侯世子是皇上的外甥,太后的亲外孙,你看这次,便是太后娘娘要给他指婚的。这样的勋贵人家,哪儿是说没落便没落的?也许哪天皇上一个高兴,便能给他个将军当当呢!”
一时众人议论纷纷,均不甘示弱地争论起,到底这门亲事是谁高攀了谁。
幸好崔瑾珠没有顺风耳,不然光听他们这样编排平都侯府,便能气个倒仰。
“那这般说,刚刚那女子便是那褚三小姐了?”又有一人好奇插嘴道。
“那必是的!”之前的少年公子肯定道,“不然还能是谁?”
“非也!”那专唱反调的胡子男子跟着说道,“还有可能是凌雪姑娘啊!”
众人闻言却是恍然一笑,彼此对了个只有男人才懂的眼神。
“我看不像,”那青衣男子想了想,说道,“我刚见那姑娘身材消瘦,弱不禁风,似有病态。我以前在花满楼见过那凌雪姑娘一面,她身型窈窕却丰腴,绝不是刚刚那——”毕竟对方可能是位官家小姐,后面的话便不好说下去了。
“这般说,”那少年公子也皱眉接口道,“我记得褚三小姐也没那么矮啊——”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心中纷纷欣羨起平都侯世子爷的艳福来。
“而且我看也不像是花娘,不说那姑娘本就是官家小姐的装扮,就说刚刚世子爷那殷勤样,那便不可能是位花娘。”青衣男子继续推论道。
“那会是谁?”少年公子急道,“他都要与褚三小姐定亲了,竟还与别的女子这般亲热!我就说,我就说他天天出入烟花之地,实非良配!”
“我看很有可能便是那崔六小姐。”青衣男子想来是春晖中的一员,对一些事非常了解。
在座众人里有不少是对这崔六小姐完全不了解的,赶紧向周围知情人打听了开来,一时有羡慕杨世子好艳福的,有钦佩崔瑾珠果敢的,也有同情褚曼霜时运不济的。
当另有一知情人透露之前便瞧见褚家兄妹上了楼去的,众人更是恨不得能亲自上楼去看看接下来的热闹场面。
崔瑾珠却是毫无所觉,等跟着杨越之进了雅间,见到了坐在众人中间喝闷酒的沈俾文时,才觉出尴尬来。
在众人灼灼目光下,杨越之却是旁若无人,将她引到了一旁早已专门为她备好的软座上,将原本坐在那儿的同学赶跑,便将她扶坐下,还细心地替她调整好了靠垫。
随后又吩咐小二上了壶普洱,亲手替她斟上。之后更是全程守在她身边,不时陪她说说话,只偶尔在朋友的招呼下,才起来与他们喝上杯酒,斗几句诗。
众人见他如此,实在是惊讶非常。虽是知道崔六小姐是他救命恩人,可也没这么伺候恩人的。可要说喜欢吧,以前平都侯世子不也挺喜欢褚三小姐的吗?也没见过他如此小意殷勤的。
众人惊讶的同时,又觉得尴尬,时不时有人便朝沉默的沈俾文瞧上一眼。
而且这次的聚会延续了上次的习惯,他们还定了隔壁的雅间,并将中间的屏风给撤了,女学几位有名的才女和官宦家的小姐,也都跟着兄弟们过来了,正与他们一起聊天吟诗。
其中便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姐,身着绯色衣衫,一脸羡慕地悄声问向身边的另一个道:“四姐姐,那位小姐是谁?为何她如此特殊?既不与咱们坐一块儿,还能得杨世子如此照顾?”
她身边的一身鹅黄的少女便拿着团扇遮着唇,侧头与她妹妹说道:“八妹妹你是出京一年,所以不晓得情况。”遂低头在其八妹耳边将崔瑾珠之事一一讲与了她听。
这两位便是左副都御史赵满的赵家的两位孙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