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巷上炮竹声声,万家灯火。
沈妙舟仰起脸,笑意盈盈地望向京城,漫天烟花在夜空中灿然绽放,灼灼星光倒映在她清澈的眼底,仿若银河倾泻流淌。
“卫澄冰,新年好呀。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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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大雪落了两日,直到傍晚才堪堪下透。
夜色笼罩,天穹浮起点点寒星,卫凛带上长廷,出门赴约。
萧旭所说的别院其实是鸣玉坊里的一处酒楼,明面上是寻常京城商人的产业,可背后真正的东家却是萧旭娘舅,刘绥。
刚刚翻身下马,便有伙计小跑着出来相迎,含笑行了礼,压低声音道:“贵客新禧,我家主人已经候在里间天字阁,还请贵客随小的来。”
卫凛颔首,随那伙计迈进了大门。
这座酒楼内部建造精妙,复道曲折蜿蜒,雅间重重叠叠,天字阁又在最里一间,尤为私密。
走到近前,卫凛示意长廷候在外头,自己推门入内。
暖阁中,萧旭早已等候多时,见他进来,比手请他坐,脸上带了笑意,“寒玦真是叫我好等,这年节过得可还算顺意?”
卫凛轻扯了下唇,“自打王爷进京,明里暗里的眼睛便多了不少,若想避人耳目,难免要费些功夫。”
萧旭神色微凝。
提起这个他就满腹的憋屈。
本以为这回立下功劳入京,皇帝总会对他多些奖赏夸赞,却还是抵不过父亲偏心,处处向着他那三弟,竟还明言,让他过完千秋寿诞便返回封地。
甚至连手下之人也不如璟王的得力,那日京郊遇袭,活人抓不到便罢了,竟连个死人都不能留下,让他想去皇帝面前状告都没有证据,反倒白白挨了顿排揎。
若是这回还不能压璟王一次,他只怕是除了那一条路外,再无前路可走。
暗自深吸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愤懑之意,萧旭提起正事来,“实不相瞒,我今日请寒玦一叙,是为了两桩事。”
卫凛顺着他的话音,问道:“何事?”
萧旭慢慢沏上一盏茶,往他面前推了推,笑道:“其一呢,是私贩火器那案子,如今能这般尘埃落定,让我在父皇面前免去一桩大罪,全要多谢寒玦。寒玦尽管放心,这一份功劳,我日后必不会忘。”
不说“恩情”,却说“功劳”,这其中的心境倒颇为微妙。
卫凛神色淡淡,“王爷客气,我亦不过是顺水推舟。”
“以你我如今的关系,寒玦大可不必见外。”萧旭笑了笑,继续道,“第二桩事,便是要再请寒玦帮我一个忙。”
卫凛眉梢微挑,“王爷不妨直言。”
萧旭微叹口气,“想来寒玦也有所耳闻,我奉皇命,押送瓦剌战俘入京,却在京郊遇了袭,险些让贼人得手。我虽疑心是璟王背后指使,却苦无实证。思来想去,唯有请寒玦助我,查出那群贼人的所在。”
卫凛眸光微动。
这般看来,萧旭心中对皇帝还存着几分指望,想借这个机会再与璟王斗上一斗。
卫凛饮了一口茶,抬眸看向萧旭,缓缓道:“未得陛下允准,私自调用锦衣卫替王爷查案,其间干系,甚大。”
第65章年节(二)
阁中烛火安静燃烧,昏黄的浮光轻轻摇晃。
萧旭自是知道此事需得小心。可他若是连这么一点风险都不敢担,当初又何必去拉拢卫凛?
卫凛既然肯帮他彻底隐下私贩火器的案子,那便已和他绑到了一处,想要在这滩夺嫡的浑水里抽身,再无可能。
更何况,锦衣卫就是皇帝的耳目,卫凛若是有心遮掩什么,皇帝总归难以知晓。
萧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依寒玦之能,此事自然不难。若是当真能查出贼人和我三弟的牵扯,此等大功,待日后我有了出息,必要记寒玦一首功,绝不亏待。”
“王爷谬赞。”卫凛轻扯了下唇角,抬眸看向萧旭,缓缓道:“可倘若,查出来这幕后之人,却是与璟王无关呢?”
萧旭冷笑了一声,“怎会无关?如今整座京城里,想要本王办不好差事,在父皇面前出纰漏的,除了我那好三弟,不作第二人想。”
“更何况……那日来袭人数虽少,却个个是好手,必定是有人在暗中用重金豢养的死士,本王护卫曾在混战中听见了他们的口音,当时情急,贼人喊的虽是官话,口音中却露出来几分江南吴语的味道。不必我说,寒玦定也知晓,崔氏祖籍,就在金陵。”
卫凛神色微动,慢慢吹散盏中浮叶,并未作声。
顿了顿,萧旭俯身向他靠近几分,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此一事,幕后之人,亦只能是璟王。”
这话中的意味太过分明,甚至已不能算作是暗示。
卫凛抬眸,二人目光相接,烛火明灭一霎,忽地爆了一个灯花。
静了良久,在萧旭定定的注视中,卫凛缓缓地点了点头,“此事,我会遣人去查。”
事情议定,卫凛不再多留,告辞后,由小仆引着,走出了酒楼大门。
年节时分,长街两旁灯火如昼,眼下正是热闹的时辰,来往人流络绎喧闹。
卫凛刚走出几步,便发觉身后有一道视线暗藏于人群之中,正若有似无地朝他望来。
他扯了扯唇,只作全然未觉,牵过长廷手中的缰绳,上马离开。
走出两条巷子,见身后没有尾巴缀着,长廷拽了下马缰靠过去,低声禀道:“主子,庆阳那边有消息过来。说是除夕刚过,王爷便已动身前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