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毒是杀手楼中专门用来控制楼中杀手所用,他又怎么会中这种毒?
那日去灭口王世良的杀手……与他是什么关系?
沈妙舟心中骇然,不禁懊恼自己方才大意莽撞,越想手脚越是阵阵发麻,她缓缓转头,看向卫凛。
方才长廷已用蛮力喂下寒食散,现下他的状况似乎平稳了了许多。
长廷半跪下来,抬起卫凛的胳膊搭上自己肩膀,半撑半扶着将他送到了书房小憩用的竹榻上,默了片刻,他转身对沈妙舟沉声道:“夫人,时辰不早,主子这里有属下照看,您放心回去歇息罢。”
沈妙舟听出他话中的戒备之意,也不想在此多纠缠,点点头,杏眸微弯:“那有劳你啦。”
说完,她匆匆拢了拢斗篷的襟沿,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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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荒马乱过后,书房内一片阗寂,青铜兽炉徐徐吐着香烟。
不知过了多久,卫凛醒转过来,从竹榻上撑起身子,原本盖着的衾袍滑落下来,松松地堆在他腰间。
“主子,您醒了?身上可还好?”长廷听见动静,忙捧起一盏热茶递过去,语气松快。
卫凛接过茶盏,茶水滚热,杯盏触手生温,他不禁握得更紧了些。青玉质地的茶盏映着昏黄烛光,将他的指节衬得更为苍白秀致。
“我无碍,不必担心。”卫凛抬手按了按眉心,语气中透着疲乏:“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长廷取来狐裘,抖开,为他披好:“已近子时了。主子可要歇息?明日还要起早入宫谢恩。”
卫凛捏按眉心的动作一顿。
嗯,皇帝赐婚,明日是要去谢恩的。不管他心意如何,那崔家表姑娘如今已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秦舒音。
卫凛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说起来,倒是颇为怪异。
那日在围场救下她时,他曾见过她一面。可今日再见,总觉得那双眼睛似乎有些不同,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熟悉得像是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他就曾见过一样。
卫凛闭上眼,眉心微蹙。他竭力回想,可脑中只有一片缥缈纷乱,眼前忽然浮出她递来栗子糕时的模样——
少女高高举着点心,像是有一点邀功的意思,杏眸中烛光细碎,亮晶晶的。
尽管她已经尽力掩饰,但那双盈盈的杏眸中,还是露出了几分拘谨和试探。
一瞬间,他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在刹那隐入层层云雾,消散无痕。
卫凛不再回想,他睁开眼,无意中视线扫过小几旁的雕花食盒,凤眸微沉:“食盒是哪来的?”
长廷立马答道:“是夫人拿来的,属下去小厨房问过,说是盛的醒酒汤。”
卫凛挑眉。
她跑来书房,是送醒酒汤?
倒是个不错的借口。
他原不想与她有什么牵扯,毕竟她总归是和崔家有扯不净的干系,而崔家与他仇深似海,绝不能留。
但如今看来,她似乎并不安分。
长廷突然向后退了两步,单膝跪下,唇角紧抿,面露愧疚:“主子,属下不慎,恐怕已让夫人发觉那药就是寒食散,还请主子责罚。”
闻言,卫凛转眸看去,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身上。
长廷不敢抬眼,只硬着头皮,垂首跪在原地。
半晌,卫凛勾了下唇角,轻嗤:“一口一个夫人。你改口倒是快。”
听出自家主子没有责怪的意思,长廷悬着的心骤然放下去了一些。
他犹豫一阵,抬起眼,又担忧道:“可后宫到处是原先东厂的耳目,若明日夫……乡君将此事说与皇后,倘若被刘阉知晓,恐生变故,主子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卫凛眸色霎时转寒,冷笑一声:“留着他虽还有大用,但若当真碍事,提早杀了便是。”
长廷心头一凛,攥紧腰间刀柄,沉声道:“是!”
“起来罢。”卫凛将茶盏放回桌几,余光掠过食盒,沉吟片刻,“先前静尘主持送来的活血逐瘀丸,可还在?”
长廷一愣,很快点头应是,“您上回伤愈后还剩了几颗,就收在库房里。”
“去拿来,我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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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妙舟匆匆回了屋,方才被卫凛掐伤的喉咙仍是热辣辣得痛,但她顾不上这些,立即寻来笔墨,写下一封密函。
“明日我与卫凛要进宫谢恩,你寻个机会将这个荷包送去城南帽儿巷第三家,冯记钗环铺,门口挂蓝幡的便是。”
沈妙舟轻轻吹干信纸的墨迹,对折后放进荷包里,递给盈霜,“若有人问,你便说是去替我取首饰的。荷包里的银子收好,那是给你的酬劳。”
“是。”盈霜点点头,接过荷包,退了出去。
吩咐完盈霜,沈妙舟才坐到铜镜前,微仰起头,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脖颈。卫凛下手极重,好在他清醒得快,伤处只留下几个淤红的指印,估计一两日便能消退了,只是明早恐怕得先敷层脂粉遮一遮。
微松一口气,她起身走到榻旁,胡乱蹬掉绣鞋,一头滚进了大红鸳鸯喜被里。
许是卫府的管家怕新夫人受凉,主屋内不仅烧着地火龙,还另摆了两个炭盆。可沈妙舟恰巧不是身子弱的姑娘,她像个小火人,手脚长年都暖乎乎的,一点也不畏寒,反倒最是怕热,甚至冬日里也喜欢吃冰酪酥山,故而每年入冬爹爹都要着人在地窖里多多存冰,以便她夏季消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