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不识字的教识字的学成语。”
“哼,我等着识字的让不识字的光宗耀祖。”
公交车刚好又来了,车门打开,揽进路边的夜色,载上小芹两个,驶向远处的灯光。
车辆在黑夜的街道上穿行,与迎面驶来的车在刺眼的灯光中交会,又在寥落的午夜候车亭开放车门上下客,其实也没什么人上下,只有街边的沾着尘土的风窜上车来。
“看到了吗,人就得像午夜的公交车一样,行驶的途中无论有多少对面灯光的干扰,也无论中途多少次停落,它总是向着目标前进。”
“公交车没有灵魂与知觉,能与我,在遭人取笑时的难堪相比么?你被人掠走了钱不也是很生气么?”
“爸当然生气,那是两个月辛辛苦苦的血汗钱,没有钱,你用什么买菜,用什么交费读书。爸是说当遇到这些不如意的事时,要往好的那方面去想,不能老沉陷在失落里面。”
“我又没有深陷失落,也没有怪过你和妈妈两个人穷,我只是纳闷这个世界还存在这么势利的人。”
“爸也想这个世界像荷花园一样,共享芬芳。可是,我们处在的是仙人掌与君子兰共存的花园,得准备着挨别人偷偷伸过来的刺,这样的事情以后会更多,所以不要觉得奇怪,而应该习以为常,去适应人生的千变万化。”
“我真不想长大,永远做个小孩子多好,这样我就不用继承大人们的忧愁了。”
小芹小鸟一样依偎在邻座的爸爸肩上。
“来不及后悔了,你已经长大了,你的世界也应有所担当。”
黄东心疼的把女儿的手握在他的手掌中。
“爸,你不识多少字,什么时候像个哲学家一样懂那么多哲理?”
“是人间这所学校啊。”黄东望着前路继续说:
“你不要去跟人家比富,这点我们比不了。我们是乡下人,没错。但没有我们乡下人,城里人根本活不好,我们现在城里工作生活实际上也算是城里人,以后你不要在意别人怎么看你,安心学好你的知识就行。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老师,但不要再次独自夜晚外出,想不开的事先和爸妈说说。”
小芹“嗯嗯”一声默默点头。
两个人到家时已经子夜十一点半了,龙玲一个人呆在家里局促不安,不时到阳台上看楼下的通道。直到父女两人推门进屋,被吓了一晚的她赶紧把刚进门的小芹抱到怀里。
“这丫头,快吓死你妈了,一个字都不回复。出啥事了?”
“也算不上出什么事,同学间闹点小矛盾心情不好去散心罢了。”
黄东一边换鞋一边说。
“妈,你就是爱瞎操心,我没事,只是去码头看风景,刚好手机没电了。”
“骗人,手机没电我这个怎么会接通的?夜晚你一个女孩子不要到处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好多年轻女子深夜外出,突然就失去联系了呢。”
“放心吧,我裤子袋里带了一把尖锥才出去的,没人敢动你的宝贝,再说我只是出去散心,心情好了就会自己回来。”
“如果心情好不了就不回来了,在江边吹风到天亮?你这孩子,把自己想得像武松一样武艺高强,可在歹人眼里,你就是一只羊羔。”
“好啦,好啦,下次周末我放学就立马飞回来向你报到。我饿啦,还有吃的没有?”
“饭菜已经热过两次了,你们稍等,我去拿来。”说罢转身到厨房拿饭菜和碗筷。
楼外别人的住屋纷纷熄灯,只有小芹家仍亮着,灯光柔柔照着聚在小餐桌旁吃夜宵的三个人。
周一第三节下课时,小芹随蜂涌而出的同学们走到二楼教室的走廊上远眺放松。当她的眼睛扫到斜对面一楼学校办公室门口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出来。她爸爸的身影一如既往的像一棵苦楝树,挺直的躯干,杂乱的树冠。他的头往往疏于打理,盖住耳廓边缘,边乱卷。小芹不用想就知道爸爸干啥去了,但他一出办公室就直朝校门走去。他没有现他的女儿,此刻正好在走廊上,把他略显疲态的背影裁切粘贴在脑海。
又到了周末回家,吃宵夜的时候,小芹冷不丁的打了一炮。
“爸,你周一像只老鼠一样偷偷摸摸的进学校办公室去偷什么了?”
黄东先是愣了一下,后才笑嘻嘻地说:
“这也让你碰见啊,没告诉你还是让你知道了,你真是条我肠道里的蛔虫。老子啥也没偷,是向校长申请保护令去了,保护黄小芹同学免受同学们欺负。现在没人再取笑小看你了吧。”
“爸,你也真是管得太宽了,我在学校的事不用你成天操心。没人再取笑我穷我差了,放心吧。你真是的,好像我昨天刚出生似的。”
“如有人再欺负你要告诉我,别再夜泊码头吹寒风了。”
“老头,打住,留点磨难,让你的孩子长得更刚。别重重复复啰啰嗦嗦。”
“遵命。”
“你们两父女是前世情人,而我就像个第三者似的,哼。”
一旁吃东西的龙玲插上话又逗乐了两父女。桌上的闹钟转着圈走着,不知疲倦地。
“妈,如果你不满意爸爸的话,我就把他卖了,你换个新的。”
龙玲一听,化指为枪,伸直食指指向黄小芹,一步一步逼过来。
黄小芹吓得赶紧躲在父亲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