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剑翻看过其中一些。他直截了当地告诉林路深,自己看不懂。甚至连在写什么,他都看不懂。
林路深用力扒着箱子,从边缘处揪出一本封面磨损的笔记本。就着身旁的夜灯带,他瞪大眼睛翻开,一眨不眨地阅读着其中的算式。
看着看着,林路深笑了。他的笑容在蓝紫色的夜光下美得诡异,像一个自得其乐的神经病——
他还能看得懂。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学的、甚至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能懂。
可他仍旧看得懂,甚至能在翻开到下一页前本能地在脑海中计算出下一步的式子。
林路深的大脑飞运转着,于是他很快就撑不下去了。
他开始头痛。先是后脑勺隐痛,随后蔓延至太阳穴、至前额和眼眶,痛感好像有着无比蓬勃的生命力,遍地开花、疯狂生长。
林路深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痉挛、呻吟,生理的痛苦支配着理性的智慧。他最终放弃了,他在一阵阵干呕下啪的一声甩开了那本笔记本。
痛苦像刹车失灵的卡车行驶在下坡的山间公路上,直到撞出车祸才能停下。
林路深失神地躺在地板上,十指在空中虚攥着,瘦削的手背绷出一道道青紫色的血管。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声闷闷的砰。
半夜三更还出去鬼混。
林路深对那位素未谋面的邻居印象更差了几分。
这一夜总归也是不可能睡得着了。再一次的,伴随着痛苦的消失,林路深无比清晰地感知到,天赋曾如流水般轻易地淌进他的生命,而后又如瀑布般倾泻离开——不知来处,更不知去处。
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一个因为心高气傲而茫然无措的林路深。他拖着自己废人一般的躯体,连聊以自慰的记忆都没有,根本不知道要如何熬过这漫长又漫长的余生。
林路深爬起来,缓慢地挪靠到墙边坐着。他艰难地抬起手,够到了灯的开关,把客厅的大灯打开了。
直到此时,林路深才看见,被打开的行李箱旁散落着一本书,应该是刚才一不小心被拽出来的。
林路深十分谨慎地拿起这本书,克制得像在品尝一种美味却剧毒的食物——多吃一克便会当场毙命。
这是一本俄文书。林路深翻到侧边,那里贴着两个小字:《白痴》。
“……”
林路深今晚格外看不得这两个字。
“什么书啊,”林路深皱着眉,一个人也能骂骂咧咧的,“搁这儿骂人呢。”
话虽然这么说着,林路深却并没有粗暴地扔开它。他面色烦躁,手下却轻缓而小心,分外珍重地翻开了这本书。
根据林路深有限的俄语水平,他判断出这是一本文学书籍,貌似作者还挺有名——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是一本林路深绝对不会有兴趣去看的书,他也看不懂。这意味着,它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有着很特别的意义。
尽管林路深已经不可能想起来是什么了。
又翻了几页,林路深握着书脊半立了起来。终于,一张比书页略小的纸片从里掉了出来。
纸片很轻,差点飘到林路深够不到的地方。他手忙脚乱地抓住,展开来一看,里面是几行凌厉潦草的字,看得出写字的人心情急迫、脾气不好。
「阿深:
晚自习结束后到第三教学楼后的花坛边找我,老地方。
要是不上晚自习,也按那个时间过来。
(以防你不知道:晚自习结束时间是21:15分)
另,不要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