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贺重锦,望着那?张却扇,眼底的潺潺温柔不经意间流露,如晨间饱满的露珠,在?满堂宾客面前,他浅浅的笑意快要压抑不住了。
看得出来,贺重锦对这江娘子是饱含喜欢的。
纵然是这世上再精明?之人,也藏不住的心底的爱意,因为人世间的爱意本就是妙不可言的。
它可以?弱小到,轻而易举地因为金银,权力,欲望而泯灭,也可以?在?一瞬间肆意疯长,强大到操纵人心。
婚事繁琐,坐在?上头的刘裕坐得太久了,有些百无聊赖,这时随身侍卫上前,在?刘裕的耳边低语道:“陛下,佳儿姑娘的惊鸿舞快到开场了。”
佳儿姑娘?
刘裕当即就坐不住了,他看向一旁的太后,洋装肚子疼要去茅厕,而太后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贺重锦和江缨,并未多想?:“去吧。”
“谢母后,那?朕去了。”
他跑出了正?厅,一路出了府门,直奔天香楼而去。
表兄要娶八品官员的嫡女,母后答应了,那?倘若自己娶酒楼的舞女为妻,母后一定也会答应。
等过几日他和曲姑娘熟络了,就向曲姑娘表明?心意,问她愿不愿意做大盛的皇后。
他这辈子就认定她了,全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女子的美貌能够胜过曲佳儿。
另一边,贺家人的座位上,贺老太太和她的妾室儿媳乔氏,以?及乔氏的小儿子贺景言坐在?一起,周围的宾客们正?交谈的开心,他们却一言不发。
贺景言才十?六岁出头的年纪,比贺重锦小八岁,与刘裕年龄相仿,他忍了许久,最后还是表达出了心中的真实想?法:“娘,我听说兄长新过门的嫂嫂有身了身孕,我要当小叔了。”
从被太后强制参加成亲宴,在?这里坐下开始,乔氏的脸色一直不好?看,听了贺景言这话?则彻底难看了下来:“景言你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吗?”
此?话?一出,贺景言就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而后有些哀伤道:“我没?忘,孩儿只是觉得,一切都是意外,兄长没?有错。”
“娘说的话?你都不听了是吗?要不是你爹当年为了救他们母子。。。。。。。”
“罢了!”贺老太太道,“这一切便就让他过去吧,再过几个月江家姑娘肚子里的孩子出生,镇儿九泉之下,知道自己有了孙子能瞑目了。”
“婆母!”
情急之下,乔氏拍案而起,怒道:“你不能因为江缨肚子里的重孙子,就变脸了啊!你有重孙子了,那?我呢!我刚嫁到你们贺家才多久?就死?了丈夫守了寡?”
声音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高座上的太后面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脸拉了下来。
看着这一幕,贺重锦始终平静,江缨一手举着却扇,一手拉扯着他的衣袖:“夫君,她就是贺将?军。。。。。。咳咳,父亲生前的妾室,乔氏吗?”
贺重锦点点头。,
“她身边的少年呢?”
他答:“我同父异母的弟弟,贺景言。”
乔娘原是贺将?军贺老太太身边的侍女,心系贺将?军已久,一心一意想?做妾室,奈何贺将?军的眼里始终是贺重锦母子。
那?年贺将?军回皇京几天,由于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便独自回来,没?有带着妻儿,乔氏设计灌醉贺将?军,一切发生后为时已晚。
他不得已才将?乔氏纳进了后院,离开皇京没?多久,这乔氏如愿有了身孕,但乔氏千算万算都没?想?到,孩子尚未出生她就守了寡。
太后恢复了朝堂上的威严,扬声厉色道:“乔氏。”
乔氏反应了一下,这才从适才的冲动情绪中抽离,当即来到御前跪下:“乔氏有错,对贺大人出言不逊,还望太后娘娘赎罪。”
“以?往看在?景言的面子上,哀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重锦成亲,哀家岂能轻饶了你?”太后威声道,“来人!把乔氏拉下去掌嘴二十?。”
“太后娘娘赎罪!太后娘娘赎罪啊!”
一声令下,几名士兵上前便将?乔氏拉了下去,巴掌声混合着惨叫声,让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士兵的手劲儿可比宫中老妈妈的大多了,二十?巴掌下去,可想?而知会被打成什?么样。
江缨想?安慰贺重锦,毕竟这乔氏看起来比许姨娘和吴姨娘还要猖狂,但不知如何开口。
殊不知贺重锦始终很?平静,就像刚才被拉出去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发生的也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她听见他柔声道:“缨缨,我们继续吧。”
*
成亲仪式都已结束,百官们携着家眷陆续离开了贺相府。
今日成亲,他们的喜房被精心布置成艳丽的红色,囍字贴窗,被褥绣着并蒂鸳鸯,条案上摆着喜烛,点心被叠成精致的小塔。
女子一边举着却扇,一边低头翻阅诗书,这次桂试八雅,兴许是以?诗词为主?,琴棋为次,总之不能落下。
一丁点时辰都不能浪费掉,浪费读书的光阴便是罪恶,会睡不着觉的。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是贺重锦来了。
她赶紧将?手上的那?本书卷塞进被褥下,慌张之余又找不到其他的地方,便把放在?腿上的几本也一并塞了进去。
江缨有孕,闻不得酒气,所以?在?成亲宴上,贺重锦特意没?喝酒,而是以?茶代酒,好?与她在?这儿度春宵一刻。
贺重锦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觉得心跳得实在?是太快了,心里就像是有万千浪潮翻涌着,那?双漆黑的眼眸中映着嫁衣朦胧的红,这一切美好?的是那?么不真实。
见贺重锦久久不说话?,江缨试着开口:“夫君,你可以?快点揭开却扇吗?我……我的手腕麻了。”
话?音刚落,接下来仍是一阵静默,静到外面微弱的风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静到江缨好?不容易放下来的心,再一次高高地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