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房间里,疲惫带来的眩晕早已经过去,回忆正缓缓从纪砚清脑子里消退,旅途里暂时沉寂下来的空茫则循着回忆留下的痕迹成倍增长。
纪砚清紧抿着唇,不适感在她身体里疯狂蔓延,到肺腑,到四肢,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纯粹生理性的疼痛。
她始终一声不吭地躺在榻上。
房间里昏黄沉默的灯光打量着她。
窗外的大风还在持续咆哮。
不知道过去多久,纪砚清搭在额头上的手落低,下巴微微上抬,捏了捏干疼的喉咙。
她来这个镇似乎不是时候。
视频里的高山玫瑰开在夏季,她来在冬天,这里除了雪山冻原,什么都没有。
刚在楼下琢磨的那什么缘分被打脸了。
纪砚清笑了声,为自己的冲动自嘲。她闭着眼,放任饥饿感在胃里慢慢堆砌。
纪砚清以前不吃晚饭是为了让身材始终保持在最佳状态,现在既然退出了,就应该一日三餐为天。
毕竟,一辈子就那么点长,冲动可能没有好结果,但不冲动,什么结果都不会有。
纪砚清起身下楼。
厨房里还没有飘出来饭菜香,也没有锅铲碰撞的动静,纪砚清走一半,听见黎婧咋咋呼呼地说:“不是,你这种人到底怎么活到现在的??做饭是什么捡棉花摘西瓜的小事吗,你说句立刻,我就能马上??”
又跟老板干上了?
嘶——
这种胆大包天的员工放骆绪那儿,早被开不知道多少回了。
纪砚清心道。
骆绪只需要一张脸,就能让手底下的人时刻保持三思而行的良好品行。
她那个人,天生一副冷面,心肠也……
纪砚清步子顿住,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提了谁。她勾动嘴角,脸色难看地“嗤”一声,惯有的轻盈步伐变得烦躁。
但仍然比一般人轻——几十年的舞蹈生涯让她根本无法回避刻在骨子里的良好仪态。
由于轻,楼下的人很难及时发现。
拐下楼梯,纪砚清在大堂里扫了一圈,想找地方坐。
炉子旁边最合适,暖和。
往那个方向走,相当于往厨房方向走。
于是不意外的,纪砚清看到了靠在厨房门边的翟忍冬,两手插兜,后脑勺抵门,右腿微曲脚后跟踩着门框,心安理得地跟黎婧点餐,“我要吃鸡毛菜。”
黎婧:“你怎么不上天?”
翟忍冬:“还没到时间,等我百年之后再说。”
“噫——”黎婧说:“没鸡毛菜了,今天只有白面一碗,爱吃不吃,不吃喂猪。”
纪砚清只听声音就能想象黎婧一言难尽的表情,她干涩感比刚才还要明显的喉咙吞咽一口,目光聚焦到让黎婧一言难尽的某人脸上。
非常的,处变不惊。
“我看到白菜了,给我剥点。”翟忍冬说。
黎婧:“这个真是明天的猪饲料,你吃了猪吃什么?”
纪砚清:“……”
好歹一个屋檐下头住的,说话非得这么犀利?
纪砚清不动声色地清了一下喉咙,把里面的干痒不适压回去,听到翟忍冬说:“给猪吃人食,我辛辛苦苦挣的钱就是这么被你们糟蹋的。”
“哈!哈!”黎婧冷笑,“你挣的钱?你三天两头不见踪影,一不见人就是三天起步,你挣钱?你不倒找,我们这些苦命的打工人就已经谢天谢地了。麻烦让良心出来活动活动吧,都萎缩了。”
翟忍冬伸手摸了一下胃部,说:“摸不到,我可能没那东西。”
厨房里一阵静默。
过了会儿,黎婧憋着口气说:“你能不能别像个监考一样站门口?”
翟忍冬:“不能。我一眼不看,你就有可能在我碗里投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