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唤作师姐的褐衫妇人看上去只有三、四十岁的年纪,模样比须花白的卞之晋要年轻许多,然而一开口,语气却是十分鄙夷冷厉
“卞之晋你个臭不要脸的跑哪里鬼混去了明知道师父他老人家病重,还脚底抹油地往外乱跑”
说着,再度挥剑,又刺了过去。
卞之晋没法还击,左闪右躲着,一会儿岔腿蹲下、一会儿窜到石阙后面,活像只被人捕猎的老猿。
“师父他怎么样了我带了个人回来见他他老人家见着,一定高兴”
“师父被你气昏过去了”
褐衫师姐一剑劈到石阙上,溅起一串带火星的碎石,正要举剑再追,却反应过来卞之晋的后一句话,连忙撤剑收势,有些紧张地四下张望了一圈。
“你带谁回来了是是柳师弟吗”
“不是姓柳那小子”
卞之晋放下萧劭,让赵易搀扶着,自己一把抓过阿渺,拉到师姐跟前,“是这个女娃娃她跟师父、还有那姓柳的小子一样,也能脉门自行闭气归谷师父见了这娃娃,肯定欢喜”
褐衫师姐垂眼打量了阿渺片刻,表情冷淡,“长这么细皮嫩肉的,一看就吃不了苦。收来做什么”
卞之晋也犟了起来,“收不收,得师父说了算你赶紧带我去见他”
“师父被映月先生给带走了。”
褐衫师姐似有些情绪消褪,也不再追着打卞之晋了,收起长剑,一面说道“师父的病,只有映月先生治得了。反正师父昏过去以后,也没法再死要面子、不让我请人来。我就让映月先生把他带走了。”
“什么你让映月那个疯老头子把师父带走了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把师父送回来”
“不知道。说是至少要治个七、八年才能好。”
褐衫师姐见卞之晋动怒,自己的心情倒好了起来,“你现在才知道关心师父,有屁的用”
垂下眼,盯着阿渺又看了会儿,见女孩脏兮兮的小脸上还印着些泪痕、一双清亮的眼睛焦虑而殷切地回望着自己。
她“哼”了声,对卞之晋凶巴巴地扔下一句
“好生教你的这个小娃娃,要是师父回来了,却不答应收她,我就一剑杀了她”
语毕,便转过身大步离去。
卞之晋在原地跳脚咒骂,赌咒誓要把阿渺培养成门派之光,势必胜过那姓柳的臭小子。
骂完之后,唤来个仆役,带着几个孩子,绕过庭侧的回廊,踏着青石小路去了正庭后面的宅院。
天穆山上的屋宅,跟阿渺之前所熟悉的建筑风格相差甚远,却又不同于流亡路上所见的民居村屋。青砖白瓦,院墙上爬满了蔓藤植物,间或盛放着馥郁甜美的蔷薇花。院落四下伫立着高大的槭树,冠盖如伞,愈增添了烟霞山林的意境。
阿渺守着卞之晋,见他给萧劭处理了伤口,上了药、又以真气辅助疏通经脉,不出多时,萧劭的面色便渐渐恢复了些红润。
“我哥哥他,没事吧”阿渺还是有些不放心。
“没看他精神已经好很多了”
卞之晋昂着一头花白头的脑袋,“师兄我虽然比不过映月那个老疯子,但医治这些皮肉伤还是很在行的”
阿渺不知那映月先生是何人,但也没有追问,只乖巧附和地点了点头。
萧劭却还惦记着刚才褐衫师姐的话,开口道“适才尊驾师姐所言,说若是令师不肯收阿渺,便要杀她,可是当真”
卞之晋收着药瓶,“她就是想激我,认定了世上再找不出比柳师弟更厉害的人你们不要怕再说她根本打不过我,我刚才是故意让她的”
他说着说着,突然顿住,瞪眼瞅着阿渺,“等一下,你刚才说她叫阿喵阿喵”
卞之晋爆出一阵狂笑,胡子乱颤。
阿渺脑门黑,“不是阿喵是阿渺”
“喵喵喵啧,太拗口了还是叫你小狸猫好了”
阿渺如今尤为忌恨狸猫二字,恼怒起来,眼巴巴望向萧劭,“哥哥”
倚在榻上的萧劭,沉静的眉眼中有浅浅笑意,沉吟一瞬,对阿渺道“那你也给师兄取个名字好了。”
阿渺鼓了鼓面颊,盯着卞之晋,“师兄师兄长得像只大白猿就叫大白猿”
卞之晋原本还挺期待,想着阿渺或许会给自己取个威武厉害的名号,却没想到结果会是这个,当即吹胡子瞪眼,“胡扯”
他抄起放药瓶的托盘,气哼哼起身出了屋。
阿渺趴在榻沿边,守着萧劭。
她一路奔波遇险,身体早已酸痛疲惫不堪,可偏偏又没法入睡。一合上眼,脑袋里就有无数的思绪开始飞驰乱窜。
竹窗下的油灯摇摇曳曳,在陈设简单的小屋内投映出参差晃动的影像。
此情此景,倒让阿渺想起了被囚禁在庆公国府的日子。也是是这样空荡简单的房间,也是这样守着病中的哥哥唯一不同的是,再没有那个会在灯下教自己用手绢叠小老鼠的阿娘
“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