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黛玉难得有点放松之感,就像我们一样,第一次接触很重要,如果第一次起了冲突,被他撞破了心事,那么在尴尬过后,就会有种满不在乎爱咋咋地的心态,大约就是反正我们都吵好几架了,彼此又两看两相厌那就一点都不用隐藏什么性情了。
当然黛玉也不屑隐藏,主要的原因还是黛玉看人有一套很自我的准则,当面讽她笑她,她会当面怼回去,事后却不会反感,她心底有一种直觉,来判断你这个人真不真。她最厌烦的其实是那种八面玲珑的笑面人,就像她曾经评价宝钗的“总疑她心里藏奸”。
黛玉道:“多谢你费心帮我寻了旧物。”
贾琰垂眸:“本就是我无端惹了你,赔礼道歉自是应该。”
黛玉细细盯着手中的手帕,也不言语,仿佛能盯出一朵花儿来。
他便自顾自说道:“我的一个朋友,他在扬州有家典当行……”
“我最爱扬州的月色,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林黛玉却突然打断了他,脸上带着轻松和怀念。
她一开始叫他来确实是想问问的,然而此刻又觉得,问了又如何,家里的东西如何就到了典当行,总逃不过是那几个答案,她早就做了决定的,那么不问也罢,至少还能多保留一些美好。
贾琰明了她的意思,他想起磐月说的,你以为好,其实别人并不需要的话,也不提了,顺着她道:“月是故乡明,这一生还很长,林妹妹想去扬州,机会也很多。”
林黛玉低低地笑了两声,扭头瞅了一眼屋顶角,也不就他这个话做回复,她的一生,还能等到离了荣国府的一天吗?
贾琰顺着林黛玉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屋顶有个燕巢,只是那燕巢不知为何竟塌了一半,一只燕子绕着飞了几圈,便又飞走了。
林黛玉垂下头,看不清神色。
贾琰最近心情也不好,他抬头看了看,道:“你这潇湘馆太潮湿了,巢穴根本筑不了,给燕子做个竹屋吧,我把它钉在屋顶角上。”
林黛玉犹犹豫豫:“这样行吗?”
贾琰就让人去荻草庐内取来自己的工具。
潇湘馆内最不缺的就是竹子,林黛玉一开始只在屋内看着他在屋外弄,后来终是忍不住好奇,磨磨蹭蹭的又走到他跟前。
贾琰动作很快,小小的竹屋已经初具模型,虽然简陋,但是竹香撩人,甚是清新可爱。
林黛玉用只笔捅他:“你别做这个门!我又不想关着它!”
贾琰道:“只是个样子,已经是秋天了,这样暖和点。”
“你这个屋顶要塌了!”
“不会,勾股定理很牢固。”
“这跟竹子斜了!”
“这个窗子的距离好像左右不一样。”
“会不会有点小,万一它带小伙伴回来做客呢!”
······
贾琰把手一摞:“你来做!”
林黛玉冷哼,实际上早心痒了,她正处于少女心爆棚的年纪,这种类似于给洋娃娃做衣服的游戏让她有些新奇,于是拿起竹子照着贾琰的样子开始绷线。
林黛玉心灵手巧,一帘竹窗让她做的像模像样,最后完成时,她特特拿起来朝贾琰轻轻晃动,只是还没等她得意的表情挂上去,只听哗啦一响,竹片就掉落了下来。
林黛玉面无表情的起身,贾琰面无表情的接替她的工作。
等贾琰上了梯子往上挂的时候,紫鹃已经站在底下等着,准备旧巢打下后就打扫,贾琰却默了默:“到底是它原来的家,就这么放着吧。”
紫鹃见林黛玉也不说话,便道:“是我没想到,有个念想也好。”
小小的竹屋挂上去,给屋里也添了一抹绿意。
黛玉眼巴巴的望向窗外,女孩的心思柔软细腻,她还往里面铺了细细的软草。
贾琰不知道为什么,站在屋外也没走,他执意的也盯着天空看,似是在寻找一个结果。
半个时辰了,等两人皆有些灰心之时,却听到“扑棱扑棱”挥打翅膀的声音。
黛玉最先欢呼起来:“它回来了。”
那只小燕子先是疑惑的转圈,之后吱呀叫了几声,似是兴奋,撞开竹屋的小门便飞了进去,又猛一下飞出来。
连续这么几个来回,小燕子终于确定了,这是给它的新家。
它飞出来,低低的在黛玉旁边绕了一圈,好像是在表示谢意,之后又飞出窗外,越飞越高,最终不见了。
黛玉这次却没有失落,她肯定的点点头:“它是替我看看外面的世界,它是自由的。”
贾琰附和:“是啊,它是自由的。”他的目光也随着燕子越飘越远,心里似乎也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秋高风暖,我们都曾年少,我们都曾有一个美好到不愿离开的梦。
鸳鸯梦醒姻缘断
要说贾琰最近心情为何不好,还要从他这世的父亲贾赦说起。
贾赦乃荣国府非常重要的男性人物,居嫡又占长,即使不能光耀门楣,起码也该做到修身齐家。无奈不说官场仕途毫无建树,偏偏连守成守己也做不到,贪淫昏暴竟是一个不落。
现与夫人居于东院,他的二弟贾政与夫人倒是居于荣禧堂正房旁边,也是罕事。
世人多谓此举为母之偏心,不过到底是因为贾赦荒淫无度实在使贾母喜不起来这才偏心,还是因为贾母的偏心才逼得这位嫡长子不得不自暴自弃,以酒色度日,就见仁见智了。
这种先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从生物到哲学都讨论不出结果的问题,我们在此也就不赘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