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在这里停留下去你会死的。”陈时越哑声道:“我姐姐留下的事情,本来就应该是我来面对,你留在这里算什么?”
“因为那点十年前的同学情?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陈雪竹,她这辈子最讨厌别人为她牺牲,她不需要你为之付出这么大代价,我也不需要。”陈时越斩钉截铁的说。
傅云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片刻之后他伸出手,语气和缓而平静,却又不容反驳:“过来坐下。”
陈时越过来径直坐在他床上,毫不含糊的抓住了傅云躺在床单上的手,禁锢在自己掌心里:“你说。”
傅云任由他抓着,没有挣扎:“如果我说,我对你姐姐有愧呢?”
“如果我告诉你,她是因我而落到今天这个田地,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紧张吗?陈时越,看着我。”傅云轻声道。
他伸手扳住陈时越的衣领,将他拉近了过来,漆黑中两人四目相对。
“你那么聪明,联系前因后果,我不相信你没想到这一点。”
陈时越握着他的手不说话。
“我大姑奶是冲我来的,该去死的是我,该在疗养院的病床上躺着的也应该是我。”傅云用力把手从陈时越掌心里抽出来,翻腕双手扣住他的领子:“你还没听明白吗!”
“如果没有我,他们原本能安安全全的从轮船里走出来,你不会在那么小的时候就失去姐姐,雪竹会成为最优秀的通灵师,老师还能在灵异学院教很多年书,最后安享晚年,可是现在因为我,因为我和我大姑奶我们家的恩怨,这些都不复存在了。”
“瘟疫也好,被阴气侵染化成恶鬼也好,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受的。”傅云急促的喘息着道:“是我平白无故多活了这么多年的一点最微不足道的代价。”
“如果能把雪竹的灵魂找回来,如果这次进来还是找不到大姑奶当年确实进入阴间搅乱了我们走阴正常程序的证据,如果因为这点原因耽误了时间,给了那群人销毁证据的时机——”
傅云死死抓住陈时越的胳膊,毫无血色的嘴唇颤抖,眼中是孤注一掷的可怕光芒:“那他们就真的白白牺牲了。”
陈时越碰上他颈间红肿的皮肤,疼的傅云一个哆嗦,慢慢脱力下来,呛咳着靠回床上。
“我答应你。”陈时越低声道:“在你还能撑住的时候,我不会替你做决定。”
“但是如果真到了病情的最后关头,我会让蓝璇带你出去,不管你愿不愿意,陈雪竹在的话也会和我做一样的决定的。”
“你难道,不想再见一面陈雪竹吗?”傅云问:“只有在这里待下去,才有见到她的机会。”
陈时越叹了口气,将他扶着躺回去盖上被子。
“我比任何人都想再见她一面,但是呢……”陈时越喃喃着道:“活人总是比死人重要的。”
傅云神情一动,想反驳又没说出话来,只喘息着哽了半晌,握着被单的手攥的更紧了。
“我爱她,我也爱你,只是你从来没把这个当回事儿而已。”陈时越起身打开门。
“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傅云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半晌疲惫的把头埋在了膝盖上。
陈时越从傅云房间出去之后就往海员舱里过去了,常年出海的人,房间里大概是备着药物的,都是在阴间,应该能用的上。
暂且死马当活马医试试,总不能看着傅云那倔驴活生生把自己病死在船上。
他在船舱里乱翻一起,在柜子里发现了几包用黄纸包着的草药,刚要拿出来身后就是一声。
“你在干什么?”
按理说昨天应该被蓝璇打飞的宗建斌船长立在他身后阴沉沉的问道。
陈时越回过头:“身体不舒服,找点药。”
“这里的东西不该是你拿的。”宗建斌冷冷道。
陈时越顺手拿了两包草药,平和的转过身:“我也是船员,凭什么我不能拿。”
宗建斌看着他,忽然放低了声音:“你再看看你手里的东西呢?”
陈时越低头看去,手中的草药包已经变成了一包湿软的不明形状物体,里面濡湿细小的蛆虫簇簇冒动。
陈时越猛然把草药包扔了出去,再一抬眼,宗建斌已经不见了人影。
他眼前是一扇紧合着的舱门,周遭黑暗寒冷,如坠冰窖,他慢慢的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打开舱门。
血水裹挟滔天尸臭瞬间涌出,陈时越猛地往后一退。
不大不小的操控舱里,横着倒了将近十几具海员的尸体,白花花的躯体和血肉模糊的混合在一处,血肉横飞,肚皮上插着刀柄,肠子和泄物哗啦啦的涌出来。
不少海员的尸体上横贯漆黑尸斑,还有肿块密布,密密麻麻的聚集在一起。
陈时越踉跄了几步,跌跌撞撞跑出去,终于没忍住俯身呕吐了起来。
……
“可是你知道吗,你对顾祺做那样的事情,真的就是很过分。”
“作业先放那儿吧,今天顾祺在,我不想跟你说。”
“她长得漂亮不是你嫉妒她的理由,我真的很生气。”
教学楼天台风声猎猎,只要再往前一步就彻底结束了,再往前一步……
蓝璇骤然从梦中惊醒。
此时还是深夜,她从床上爬起来,出了一身的冷汗,梦中那令人恐惧的失重感还在。
她又梦到冯小银了。
蓝璇起身在一片夜色中静坐半晌,然后揉了揉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躺回去。
再次闭上眼睛的时候,她却听到隔壁床板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晃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