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想气氛变得太僵,虽说自己弄了许久,不过为了避免吵起来上演全武行,曲半青就算选择卸掉也没什么。
谁料曲半青深吸了口气,避开仆从们来搀扶他离开的手,摇头拒绝道:“不要。”
“你已经不是可以随意任性的年纪了。”
领主声音无波无澜,只是比往常更加冷硬,“现在就去掉,别让我再说一次。”
熟悉的命令不知从小到大听过多少次,曲半青低头注视着地毯,或许是早已料到的反应在脑海里上演过无数次,心里竟是如此平静的时候。
“抱歉,这是我的人类朋友做的,我很喜欢,它们就应该留在我身上。”
曲半青用力挥开仆从,抬起头对上领主凌厉的脸庞,耳旁的翅膀还在微微颤动,声音却意外地镇静,“除、除非是我自己乐意,否则没有人可以随意抹除这些漂亮的痕迹,也没有人能替我做决定。”
宁知夏眼里的光一点点亮起来,尤其是在对方提到自己时,腰杆挺得笔直,迫不及待地就要向众人宣布:对,没错,那个人就是我。
奥德罗低沉的笑声传至耳畔,将人拉回身边,对他摇了摇头,示意还不是他们掺和的时候。
宁知夏冷静下来,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高台之上的气氛仿佛凝滞一般令人窒息。
曲半青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兄姐与贵族听得一清二楚。
利诺的尾巴抖得咔咔作响,余光瞥向一旁的妹妹,现格莉缇神情专注无比,甚至拦住了想要上前打圆场的其他人。
领主的眉心皱起一道竖痕,上位者的威压如降落的巨石压在肩头。
几次吐息之后,曲半青的小翅膀不再颤动,他擦过仆从们的肩膀从容地又迈了一步台阶,无比坦然道:“我在人类的世界过得很好,读了书交了朋友,每天做着喜欢的工作,又无数同样爱好的人类为我制作的小玩意儿感到满足,不会有任何人告诉我,你做得不对你做得不够好……”
他的脚步迈上最后一步台阶,站定于领主跟前,将漂亮的尾巴弯出一抹优雅的弧度,有些骄傲道,“我很喜欢我现在的模样,我觉得我就该是这样。”
“但这不是这些东西该存在的场合。”领主淡淡地上下打量着他,仿佛只是听见了自以为热血沸腾实际幼稚可笑的话音,“当走出宫室的第一秒,所有的民众都会向你投来视线。”
曲半青抿紧了唇,半晌才说:“因为我代表王室,尽管是最无用的存在……”
“不用觉得委屈,佩莱格。你痛恨王室给予你的繁文缛节与压抑,但你存在的每一秒都受臣民敬仰,你使用的每一厘财富都由臣民供奉,尊荣与自由从来无法对等,没有人希望看见一个醉心闲杂之物的王室成员……”
领主仿佛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不要浪费天赋与才能,佩莱格,我以为你在外过了这么多年,会变得成熟稳重一点。”
话很现实,或许是太久没见,或许是还不想在宴会闹得太难看,领主难得表现出的耐心足以使人惊叹。
若换做从前,佩莱格会哭兮兮地照做,丢掉亲手制作的玩偶,擦拭用花汁染色的尾巴,努力按照他期待的模样压抑那些微不足道的爱好。
但此刻,曲半青已经不再是佩莱格了。
他站在了灯光下,从前传闻中的小殿下总是畏畏缩缩地站在角落,大多时候像个透明人自娱自乐。
明亮的灯光镀满全身,曲半青转身走下高台,身后的尾巴卷起残破的机械鸟捧到手中,从容挺拔的身姿映入每个人的眼帘。
领主意识到他似乎变了很多,而这样的变化又是从何而来,他想要寻求一个答案,转头看向了角落里的人类青年。
然而这次,是曲半青挡住了他的视线,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眼里是从未见过的决绝。
曲半青取下胸前的晶石徽章,用力朝高台抛去,那枚作为王室象征的信物骨碌碌滚到了沉闷的袍角。
人群中爆出一片哗然,连充当背景音的交响乐也戛然而止。
“我永远无法按您的标准活一辈子,作为一件残次品为王室的荣誉抹黑,不如脱离这些枷锁来得痛快。”
曲半青的背脊挺得笔直,就像孩童时不曾出现过的勇气此刻在心口尽情喷,他无比平静地说道,“所以我选择了离开,从前是,等会儿也是。”
他的声音清晰得让领主听清了每一个字,领主没有理会脚边的徽章,再也无法克制住情绪地沉下脸:“佩莱格,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当然。”曲半青出时就有了这个念头,对方说出的那些熟悉说辞,不过是想柄勾子,将埋在心底的念头一点点勾了出来。
这样也好,他也不觉得亏欠。
曲半青从惊呆了的兄姐与贵族们的面容一一扫过,扬了扬下巴,重新对上领主的目光,最后一次躬身行礼,“我想您从来没有给予过我期望,而我也注定不能获得您的认可,我也不稀罕了,现在不需要齿轮的转动,我想怎么飞怎么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