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收到陆和暄的信,司徒安然非常震惊。虽然早就感知到这个便宜弟弟身上自有一种清贵,却没想到竟是林氏集团的小少爷、莲石酒庄真正的少庄主。
她曾多次假想,如果暄儿自小就在林家长大,那他的人生轨迹是不是完全不一样:享受最好的物质,接受最先进的教育,从事最体面的接班人工作……
但现实是,他无父无母,只有外婆给予的隔代关怀,在成长中吃透了生活的苦,在惊闻身世的时候选择流浪大半个中国,跑到父亲为母亲建的酒庄做最苦最累最脏最差的活,还要亲眼见着同父异母的哥哥过着优渥的生活……
她知道她的便宜弟弟命苦,却没想过如此苦。她曾给他拟写了无数封回信,但都被她一一撕烂扔掉。她曾无数次按下他的电话,但都在最后关头没有拨打。她曾无数次想给他发微信,字都打好了,但都被她狠心删掉。
因为她知道,以陆和暄以前的身份,他俩没有未来,以陆和暄目前的身份,他俩也没有未来。并不是太穷或太有钱导致门不当户不对,而是她对十岁的年龄差没有信心。
一起度过花季雨季、走过人生最美好十年的同龄人李凌云都可以变心,她不相信一个小自己十年的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会记着当初的爱。
他还太小,他会在不同的阶段爱上不同的人,最终他会在最合适的年纪,迎娶恰好出现、又恰好最合适的人。
那个人,不会是她司徒安然,因为她是过去时,是他在懵懵懂懂的年纪遇到的一个能给自己指路的姐姐。等他辨明方向会自己走下去时,姐姐已老。
司徒安然是决绝的人,立志要断掉对一个人的念想,就不会藕断丝连、迟迟疑疑。于是她更加投入工作,也在现实中慢慢忘却陆和暄。
她,从来都不是恋爱脑,而是事业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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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初,司徒安然接到一个投资人的项目,辞去媒体工作,负责一个私人酒窖的运作。2019年初,酒窖取得明显起色时,投资人婚姻破裂,不再投资该项目。
司徒安然不甘心这么好的项目就这样弃掉,于是用自己的毕生积蓄,盘下了这个酒窖。
原以为会越来越好,没想到2020年突如其来的疫情,使得各行各业一片萧条。本来就是提供吃喝玩乐、商务应酬的酒窖,首当其冲受到影响。
原以为撑几个月或半年,疫情就结束,一切又会变回原样,于是司徒安然向父母、亲戚朋友借了不少钱,来维持酒窖。可是半年过去、一年过去,虽然疫情被稳定控制,但葡萄酒行业、吃喝玩乐行业都没能回复元气。
终于熬到2023年开关,但司徒安然已背负了上百万债务。虽然跟她一样在疫情期间遭受重创并负债累累的人很多,不少人甚至跳楼自杀,但这些都不能成为自我安慰的借口。
欠了上百万是真的,38岁创业失败也是真的,已没精力与元气东山再起也是真的。
为了还债,父亲主动提议卖了祖传碉楼以还清债务。父亲老了,想起自家女儿近40岁未婚未育还欠一屁股债,急得整晚整晚睡不着,一狠心,只有出售农村的祖屋了。
这是大逆不道、愧对祖宗的事,但没办法,总不能把小城里的三层自建房卖了吧?闺女很大概率是嫁不出去了,将来老了无依无靠,不能连栖息的地方都没有。
在房产中介那里挂了半个月,这栋华美碉楼始终无人问津。这一年楼市海啸,一切变幻莫测,很多人在疯狂抛售楼房,很多刚建几年的新式商品房都没有人买。谁会想买一栋位于乡间、不适宜现代居住又无太多商业价值的老碉楼?
就在司徒安然为如何还清债务愁得掉落大把头发时,下周,林氏集团小少爷、莲石酒庄小庄主陆和暄,会飞过来买下这栋司徒家族祖传的碉楼。
千里之外,莲石酒庄。人工湖里千莲盛绽,风吹过,娉娉婷婷摇曳生姿,为塞外大漠增添了江南风情。一群大白鹅迎着夏日骄阳,在湖里游水戏耍,嘎嘎叫着好不吵闹。
湖边一张轮椅上,坐着一名半扎丸子头的长发美男子。风吹过,撩拨着他乌黑光亮的长发,他凌厉的眼神也变得更阴鸷、更森寒。而他旁边,则半蹲着一匹狼,狼脸上有三道可怕的伤疤,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暄哥哥,”这时,一道甜美的女声自背后传来,脚步声也由远而近,却在离一人一狼还有五步距离时戛然而止,“咱们回去吃饭吧,午餐已做好了。”
那是一个高俏苗条的女子,描着精致妆容的脸上,一双水汪汪的杏仁眼扑闪着,桃红色的粉唇微张。齐腰长发随意披散下来,两边闪耀的蓝宝石耳环以及光洁脖子上的钻石项链,衬得她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她就是西北最耀眼的女子,飞雪酒庄庄主的独生女菲雪,十年前对骑马而来的陆和暄一见钟情的上海中学女生,陆和暄还未迎娶进门的未婚妻。
“嗯。”面无表情的陆和暄只在喉咙发出一声,便不再言语。
可怜又无辜的菲雪站在那里,进又不是,退又不是。她已击败无数女人,如愿与意中人订婚,明明是很高兴的一件事,但心里却充满了惶惑。因为她驾驭不了她的暄哥哥,天下应该没有哪个女人能驾驭得了暄哥哥吧。
“要不,我推你进去?”迟疑了一会,菲雪小声打探。
在陆和暄面前,心高气傲、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菲雪大小姐,几乎卑微到尘埃里。十年前的初见误了终身,这十年来她爱惨了这名马背上而来的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