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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琨玉听见“庄大人之女”时,有一瞬的怔愣。
庄大人之女,庄寻梦,同时也是李霆云那私奔的未婚妻。
见裴琨玉眉眼松动,私兵心中一喜,赶忙继续道:“庄大人之女便住在漕运港口处,与那情郎一道。”
私兵想,传闻李家小侯爷与二公子交情颇深,这消息送出来,在主子眼中应当也值些分量。
但私兵并不知晓,他说出“庄大人之女”这件事时,裴琨玉脑子里想到的并非是李霆云,而是暴雨下湿漉漉的眼。
胸口处似乎又鼓动起了酸涩的洪流,瞬间席卷了裴琨玉的心头,他竟有片刻的失态,让那私兵都窥探出来、以为自己说到了妙处,连忙鼓足了勇气,继续说私奔的事情。
裴琨玉定了定神,道:“够了,下去。”
私兵仓惶退下。
裴琨玉坐在茶案边许久,终于唤来了门外小厮。
“去向李府送拜帖。”裴琨玉坐在茶案旁,眉目平淡道:“今晚我要拜访。”
纠缠了他多日的梦,今日便了结于此。
他送她一场自由,以解心魔。
——
裴琨玉的拜帖自裴府送往李府时,正是午后未时。
那时,李霆云丢下一句“今夜我来寻你”后,便从后宅里恋恋不舍的离开,留给了孟韶欢些许时间来学规矩。
孟韶欢出身低,在白府那样的人家,最多只是被好生养着,不缺衣少食,却不知道后宅女子伺候男人的规矩,在侯府,姨娘伺候主子讲究多了,特别是在床榻上。
李霆云爱玩儿,那些姨娘就得学够东西。
得知孟韶欢今夜要侍奉李霆云,这些时日贴身伺候孟韶欢的丫鬟们都暗暗激动,管家嬷嬷还特意来走过一遭,笑吟吟的给了孟韶欢个小本子,明里暗里的提点她:“孟姑娘是个有福气的,老身先贺您。”
孟韶欢沉默接下,被一群欢喜的人捧着去梳洗打扮,她不知道这是谁的喜,反正不是她的。
——
“小侯爷喜欢您。”
午后的阳光正好,孟韶欢躺在水曲柳木的大浴桶里,一旁的丫鬟给她往热水中浇放花瓣,语调讨好的说:“小侯爷房里从没养过妾,您是头一个呢。”
点点碎金透过屏风落到孟韶欢的面上,她横卧在浴桶中,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见丫鬟的话,她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李霆云会没有妾吗?他会没有女人?”
丫鬟便道:“有开脸的女人,但只是通房丫鬟,算不得妾,通房丫鬟只有等主子娶妻后,再生了孩子,才能被抬成姨娘,像姑娘这样没伺候过的就给身份,可是头一个,小侯爷疼爱您的紧,待到日后过了牙牌,您就是侯府实打实的姨娘了,尊贵着呢。”
在大奉,卖身为奴的丫鬟是主子的财产,主子只要捏着卖身契,想把人嚼碎吃了都行,那些通房丫鬟白日里做活,晚间去床榻上伺候主子,干着两份活儿,但只能拿一份工钱,有些人家规矩不重,还有可能母凭子贵,但侯府不可能,每个丫鬟被小侯爷宠幸过后都要喝药,也有些不安分的丫鬟以为自己在榻间得了小侯爷的喜欢,能母凭子贵,便偷偷催吐,将药给吐了,试图搏一个前程,还真有人做成了,有个丫鬟事后虽然怀了身子,但还没来得及高兴,立马被侯夫人堕了,哭着喊着去求小侯爷,没想到小侯爷根本不管。
小侯爷看她们这些丫鬟,跟看一匹好骑的马没有任何区别。
但孟韶欢不同,丫鬟想着,瞧着小侯爷之前担忧孟韶欢病重的样子,定不会不管孟韶欢的。
日后孟韶欢要真成了侯府的主子,她们这群丫鬟就有个靠了。
而孟韶欢不发一言。
她静静地坐在水中,白花瓣簇拥着她,墨发被水色浸透,裹着她柔嫩的肩膀,氤氲水汽流转,好似烟雨蒙蒙,湖中清梨花。
待到她沐浴后,丫鬟又带着她去镜前上妆。
梳妆台前的姑娘刚刚沐浴过,白嫩尖俏的面颊被蒸烧淡淡的粉色,灿如春华,皎若秋月,丫鬟轻轻地摸着孟韶欢绸缎一样的发,琢磨着弄个什么样时兴的发鬓。
孟韶欢则看着镜中木然的面。
她今日便要献身,竟不如想象中那般作呕,她只是在脑中千百回的设想,该怎样将她的簪子刺入李霆云的胸膛。
正是此时,厢房外突然来人通禀,前脚是来人说,小侯爷有贵客,今夜不一定来孟韶欢这里,后脚便来人又说,挽月郡主来递了信儿,叫孟韶欢过去说说话。
这一句两句话间,丫鬟都没反应过来,只愣愣的应了一声“是”,倒是一旁的孟韶欢一颗心一起一落,半晌,闭上眼,低低的“嗯”了一声。
不过转瞬间,该去的地方、该见的主子便换了一个,身后的丫鬟飞快帮孟韶欢挽发,待到申时初,孟韶欢便准备去见挽月郡主。
行过去时,路上的丫鬟还提点着孟韶欢,怕孟韶欢冲撞李挽月,孟韶欢面上应着,心里却一片泥淖一样泛着腥臭的、潮湿的恨意。
跟“李”字沾边儿的,她都恨。
这宅子是个三进宅,孟韶欢与李挽月相隔一个花园,东津多雨,花园中的草木间总沾着雨露,青石板也洒着点点雨水,会拖湿裙摆,所以院中多木质游廊。
穿过游廊,丫鬟通禀过后,孟韶欢进外间见李挽月。
外间极大,进门便见正前方摆着一茶案,李挽月正端坐在茶案上饮茶,手边还摆着一本诗谱,似是正在读诗。
见孟韶欢进来、行礼后,她颔首,示意孟韶欢坐在她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