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青姚下意识扭头看去,眼瞅着酒盏朝她袭来,已躲闪不及。
一把折扇适时挡在她眼前,酒水湿了折扇,酒盏撞断了扇骨。
江青姚惊得直往后撤。
倘若没有这把折扇,她的鼻梁怕是都得撞断。
折扇的主人收手时,连带着将毁掉的扇子收回,凌厉视线往右瞥:“鲜福楼何时变成好勇斗狠之所了?住手!”
左右两边闹事的食客凭空对视一眼后,皆看向来人。也不知他们看到了什么,讪讪收回目光后,闹腾的话音都小了许多。
江青姚往后撤开几步,暗中打量了这位郎君一番。
他着一身山青色银丝祥云纹交领长衣,腰间佩玉一块墨玉上生了白色瑕疵,一块白玉上晕了墨色瑕疵,他却大大方方毫不遮于人前。脚蹬青缎白底方头靴,袍上多处褶皱,靴底溅了几处泥痕,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颇有些不修边幅。
偏生他生得剑眉星目,气质矜贵,一双眸子更是炯炯有神,程亮得不藏一丝污浊,喜怒哀乐似乎都明晃晃地摆在眼底,倒是将身上那副略带邋遢之相衬出了几分洒脱不羁和风流倜傥。
江青姚只瞄了一眼便非礼勿视地垂下眸子。
男子似是不解鲜福楼怎么如此乱糟糟的,一直微微蹙眉咋舌。
跟在他身后的小厮也颇气派,三下五除二将闹哄哄的食客呵斥一顿,便让掌柜的按照老规矩上菜去二楼雅间,俨然是常客。
男子全然没将此前救了江青姚一事放在心上,抬脚就往二楼走。
江青姚还是在他背后道了谢:“方才多谢郎君出手相救。”
大荆朝重儒,世家贵女们平日里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衣食住行在那四方天中都有人妥善安置,鲜少有女娘会进酒楼。虽然前两年盛行让女娘多出行长见识,但贵女们多不以为意,大多仍旧宅于闺阁。
所以如江青姚这般进入鲜福楼,还是相当引人注意。
众人又见她身姿曼妙,被幕篱遮住的容颜便越惹人遐想,所以她一进店便有人生了搭话的心思。若遇上她主动道谢,心有异动之人自会借机攀谈。
然而刚才救了她一回的郎君却是大大方方看向她,眼里无半丝猥琐之意,爽朗笑道:“举手之劳,不必挂心。这鲜福楼此前很是不俗,不知今日怎得如此乱糟糟的,这位娘子小心为妙。”
说罢顾自上了楼,一点继续攀谈的心思都没有。
江青姚道他是个端方君子,带着两个丫鬟去了内间。
掌柜的还在指挥伙计们处理乱糟糟的桌椅地面,安抚怨声载道的其他食客。
鲜福楼的厨子是江源千辛万苦寻来的,以防他被其他酒楼挖走,每年都会签书契,上面将鲜福楼每月支付工钱多少、大厨不得擅自违约等事项写得明明白白,是以鲜福楼虽然中途换了一阵子东家,原先的厨子却都还在。
那些喜好鲜福楼佳肴的食客,这段时日依旧会来,只是每日都有人如此闹腾,掌柜的半赔半赠地安抚其他食客,又得负责将闹事的伤患送医,日日入不敷出。
鲜福楼能吸引客人前来的还有一绝,那便是棋绝。
江源好下棋,走南闯北总能遇到不少奇人,学会了不少奇招,亦得了不少珍惜棋谱。楼里显眼之处便摆着几局世人难破的棋局,吸引众多爱下棋之人不时前来观瞻,想看看是否有人破解。
江青姚等着无事,便看着棋局在心中走了数步,打伙计过去更动棋子。
如此走了不过三四子,她正思忖间,另一个伙计却又去动了黑子。
江青姚眉梢一挑,来了兴致:“这一步妙极。”
她也不问对方是谁,只管冥思下棋。
中途见闹事的食客离开,还让菊素找人暗地跟踪。
且说正在雅间等人的七王爷萧聿怀见与他对弈之人下得精妙,琢磨下一步时,饶有兴致地朝一楼那间屋子深深看去一眼,那双眸子清澄乌亮,眼底的赞赏如夜幕中的点点星光……
江家大房。
小厮禀完话后,王氏气得摔了几只茶盏。
江海站在一旁,垂着脑袋假装没看到,顾自把玩扳指。
王氏啐道:“四娘端的是好运道!怎得铺子一回到他们五房手里,生意便恢复正常了?”她一惊,瞪圆了道,“之前莫不是她的手笔?好啊!”
江海不以为然,见王氏朝自己看来,便摇头:“她一个小女娘,哪会这些手段?若说是五弟搞出来的,我还信,但我们接手那铺面时五弟还在狱中。”
王氏冷笑:“你莫小瞧了四娘。”
想起安勇侯府那一幕,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猜了个正着,对江青姚的恨意如雨后春笋,唰唰见长。
原以为她是大房主母,主动拉下脸求和,江源父女怎么也得给几分薄面,便是为了一家和睦,他们也该拿点银钱出来和大家分一分,而不该那般藏私。
没成想他们竟然悄摸请了族长族老,还早有准备做了一本假账!
虽然她看不出来那账假在何处,但是账面上没银子就一定是假账!外人不知,他们江家人可很清楚江源这些年赚了多少银子。每年光银票都分给他们二十来万两做用度,谁知道他这里坑一点那里捞一点的藏了多少私?
以前没分家,他们两房懒得跟五房计较,分家了可是亲兄弟明算账的,最后却得了那么个结果!
王氏越想越气!
江海看她眼神恶毒,心头一慌:“你这是做什么?她可是咱们瞧着长大的四娘。当年你对她母亲不住,如今可莫要……”
王氏的眼刀子直直向他扎去:“她为了霸占铺子,不敬长辈,心机至深,你还昧着良心帮她说话!她供你吃还是供你喝了?莫忘了她昨日还当众下你脸面?”
江海是个没心没肺的。
经王氏提醒,想起昨日种种,顿时臊得无地自容:“别提了!白疼她了。”
“四娘留不得了!她日后若当真进了瑞王府,哪还有咱们好果子吃。”
江海吓白了脸:“你、你、你想做什么?”
王氏掐了他胳膊一把:“安勇侯府那白夫人前两日传人给我捎过话,道是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