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有朝一日,见到这个伞,便知是我的人到了。”
“什么?你的人?”狄洪忽然会意的点了点头,笑道:“哦姑娘!原来你把它当作见面的信物了!”
“那接头地点呢?”田简接过包裹和雨伞后问。
狄洪不假思索道:“马家客栈!”
田简叫了声管家,又说,父亲新逝,我也不是什么小姐了,本不该多操什么心,昔日,在府上,我也并不多问无关之事,值此临别之际,今日腹中,倒有一言。
“请小姐直言!”狄洪谦卑的站着,让田简感觉二人相距甚远。
“我想”田简说:“无论你找得到、找不到那辆黄金车,你都要将那马家客栈盘下,以便日后行事。
狄洪拱手道:“得令小姐!老夫设法去办!”
话毕,只见狄洪从怀里掏出个金光闪闪的小金锁来,说道:“小姐,是否还记得,这是临走前,你侍娘轱辘秋芬亲手交给我的,说是你娘和她,在逃出将军府后,又让他冒着被捉拿的风险,返身府内,拿出来的!
私下里,她还跟我说,你三岁那年,就曾戴过它,这锁,是只保命锁!
当然,女人迷信,且又不只是迷信。
此次田家大难,更需要它!
戴上它吧!兴许日后,会有什么大用途!也算图个吉利!”
好吧,管家,眼看分手在即,你倒是心细了起来,像个女人似的!那我就图个吉利,指望它保个平安吧!
”那就让老夫帮你挂上吧!“狄洪低眉顺目的说。
于是,狄洪帮田简挂在了胸前,又往怀中掖了掖那根红绣头,直到金锁和红绳都不见了,方罢。
“就在这里告别吧,小姐!”狄洪忽然哑了嗓子,声色低沉的说了下去:“生死皆由天命,这也是你的造化。”
田简内心里悲凄着、心酸着。
昔日,在府上,她素不与狄洪有什么过多言辞与说笑,但在这分手时刻,不管狄洪其人,到底是不是鲜虞军的卧底,又是怎样的真相,尽管他有用心,想要把自己送到鲜虞宫去,生死未卜,前途未料,可她依然坚信,狄洪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
但见狄洪雷打不动的站在自己面前,田简倍感亲切,越觉得他那男人的面孔,越看越坚毅,越看越想看,越看越生动!
忽然想起父亲出征时,他那苍老的面孔,深邃的回眸,健壮的身影,和母亲告别时粗糙的挥手,以及喝令卫兵回马时并不优美动听的大嗓门声,还有身后父亲已逝的坟头,这一幕幕令人不堪回的情景,如此的令人难忘,一下涌在她的心头。
田简终于忍受不住,又一次掩面而泣起来。
狄洪见状,别过头去,许久方道:“田简,想开点!一旦有了你娘下落,我便派人通知你!”
四周静静的,田简放声哭了一阵后,又听狄洪说道:“去吧!孩子!想想那鲜虞宫!
那王宫里,盛开着多少繁花!在这难熬的冬日,它有多么的花团锦簇!而那宫内,又是多么的风华绝代!
跟骊山来的那俩老家伙进宫去吧!复仇,比在这里挨冻快乐!也总比你跟着我,在这马背上颠簸强得多!比在这乡野村口,喝西北风强得多!”
田简觉得,狄洪已向自己如此这般的面授了许多机宜,大谈了一番,可谓事无巨细。
目下,又是交待,又是劝说,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田简临风而立了片刻,终于缄了口,她缓缓的转过身去,将那件碎花的小包裹背到了肩上,却忽觉一股冷气袭遍了全身。
田简打了个哆嗦,茫然四顾着眼下这片白雪茫茫的大地,她小心翼翼,慢腾腾的,踩踏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看似并不情愿的,向村口走去了。
狄洪含泪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离他而去,只见田简脚下,冻土生冰,烂泥遍地。
眼见自己陪伴了多年的这个孩子,前去敌宫冒险,他心疼的捂住了胸口,脸上情不自禁的滚下了一串泪珠。
远处,山峦上的积雪,泛着清冷的白光,村庄农院房屋旁,稀稀疏疏种植下来的白杨树,烘托着田间原野那肃杀不久的冬日景象,那些挺拔的树木枝干,在寒风中,光秃秃的生长着,随风摇曵着。
这一切,使田简感到,她和它们,都还活着。
她目之所及的这一切,都还活着。
她由衷的感到,自己第一次独自远行,默默注视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忽然,她脚步慢了下来,回转着身子,给了狄洪一个回眸。
狄洪大踏步的奔上前去,脚下沙沙作响,身上铁器交鸣。
他走到了田简身后,默默向前推了田简一把,语重心长的说:“去吧!这里风大,到村边墙头下躲会儿,避避风去!
田简倔强地仰起小脸,满脸泪水的看了狄洪一眼,终于迈开脚步,一步不回头地向村口走去了。
狄洪望着田简孤单而又瘦弱的身影儿,站在原地,伫立良久。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抹了一把脸,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顺手抓来缰绳,飞身上马,喊了声驾,狠狠地甩了一鞭,空中立刻出了一声清彻的脆响。
那匹马,疯似的,撩起四蹄,带着它的主人,飞奔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