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啰嗦。不听话就是孽畜。”呼雷又往她身边砸一鞭子,比地狱的鬼差还狰狞。豆蔻抿抿嘴,心里又给这厮狠狠记了一笔。
成仙后她就不是植物了。有五脏六腑,有筋骨血肉。识感和高级生命一样。可这身体并未蜕尽植物的属性。比如,她不需排便。再比如,她的筋骨也比一般人更柔韧,更经摔打。
——这样扑腾是不至于脱力而死的。
她还会念甘露咒,每一百零八遍能凝一滴甘露,也能稍微补给一下身体。
唯一堪忧的是,她是吃了有毒的神仙肉才成的仙,先天就得了一股奇怪的“邪力”。它很有侵略性,与妖力、仙力都不同。豆蔻不明究竟,一直没敢与它融合,只用意念压在丹田底部,将其凝成一粒珠子。十六年来,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每次意志一弱,这股邪力就会蠢蠢欲动,想要占领全身,主导大局。
眼下,它又看到了可趁之机,变得水灵灵、明晃晃的,在丹田中缓缓蠕动,好像一只伺机扑猎的水母,只要意念的闸门一开,它就会闪亮登场,君临天下。
豆蔻很怵它。将心神系在咒子上,不敢给它钻了空子。
呼雷在旁边虎视眈眈瞧着,心里暗自震惊。
有几次看她累得瞳仁儿都散光了,好像马上就要厥过去。可是稍喘几口气,她又回光返照,继续生龙活虎地扑腾。这人形宠物的活力抵得上十七八只猫……实在不可思议!
霍东宸下午回府,见她整个人缩了水,好像娇小了许多。不禁挑了挑眉,“一直没停?”
呼雷低声道:“倒真没有。属下一直盯着……豆爷是条汉子,了不起。”
霍东宸瞧了一会,慢悠悠往书房去了。
呼雷跟过去,“王爷,属下派人去查过了,宫人名册中并无豆姓之人,也没有宫女失踪。”
“她为何会在那里?”霍东宸沉吟着。
“就怕是有心人安排的探子,跟着王爷过去的。但属下观她行径无头无脑的,又不太像。谁会把任务交给这么个探子,不是瞎搞么?”呼雷歪起脸嘶了口气,感到万分不解。
霍东宸嘴角痉挛了一下,没言语。这女子实在叫人看不透。
说她乖吧,一身反骨。说她狂吧,二话不说就当狗。说她怂吧,彪起来能上天。她的性情好像有十八个层次。
“命人将她收拾干净,带去膳厅。”王爷说。
“是。”
豆蔻被香枝带进了澡房。
整个人像在猪圈里打了滚,龌龊邋遢,满脸泥垢。
香枝为她拧开铜阀,壁上石螭的口中立刻“哗哗”出了水——是从隔壁的大炉子里引来的。
此处是丫鬟们的沐池。
就在狗屋的西北方,前头隔着个小跨院儿就是厨房了。
香枝说:“这里平日就我和虎妞用,干净着呢。你先在这边冲冲,再泡一泡。你下次要跟王爷讨饶啊。做奴才的不能太硬,该跪的时候就跪,不然就讨主子的嫌了。”她絮絮叨叨的,眼睛凄哀得很。好像已把世道看透了。粉团样的脸上嵌着一对秋水波光的愁眼。“呼雷那牲口真是千刀万剐的可恨!自己那么个无耻孽畜,倒人模人样管别人,我看着就好气!”
豆蔻对她咧开一个感激的笑。香枝真是直肠子实心眼,相识才不久,交情也不算深,就这么热心地为她说话。满院的丫鬟小厮谁敢这么仗义?
她说:“香枝,你咋对我这么好?你不怕王爷连你也恼上?”
香枝顿了顿,飞她一个明亮的眼风,神秘地一笑:“不怕。王爷就算恼我,我也要对你好啊。”
豆蔻坐直身体,“咦,为啥?”她歪头瞧香枝,向她的表情深处找答案。
香枝用手试试水温,微妙地顿在那里,过了一会,又深深瞧她一眼。这一眼显示她肚子里裹着个惊人的秘密。豆蔻被她勾得肠子痒,松弛着腮帮子,无比期待地看着她。小狗等肉骨头一样。
香枝缓缓地凑近,低沉地说,“豆豆,有句话说了你不信。”
“信啊。你快说,不说焐在肚子里要馊了。”
“其实,我是来报你恩哒!”
“哈?!”豆蔻下巴一掉。
香枝给她一个确定的眼神。娓娓地说:“我本是绝仙谷里的妖精,仙帝忽然找上我,说我欠你一笔大恩,硬生生把我妖魂打进这个夭折的女体里。我妖术都没了,成了个没用场的人类。都来五年啦,才把你等下来。”她乖柔体贴地一笑,“当然这也不怪你。天上一日,人间十年嘛。”
豆蔻迷迷瞪瞪地问,“你欠我啥恩?”
香枝小心翼翼觑着她,笑得越发软了:“你以前还是一株红豆蔻的时候,我是一只兔子,经常跑去吃你。叶子一出来就吃,一出来就吃,活活吃了你三百年,嘿嘿嘿”
豆蔻的眼睛一睁,眼珠子差点射到她的身上,“好啊,原来是你这只肥兔子!我认得你了!”
香枝赔着一脸的软笑,低人一等地说,“好豆豆,别急呀,我这不是来还债了吗?快说,你想我怎么报答你?”
“立刻为我自戕三百次!”她阴沉地说。
香枝撒娇地嘟起嘴,“你好毒啊!厨房的虎妞也欠我恩呢,我只要她每顿给我弄好吃的就行了。”
豆蔻又遭一次雷劈,“虎妞不会也是仙帝弄来的吧?”
“她没详细说,只说欠我一身肉,准备一辈子给我做好吃的。我就欣然同意了。”
豆蔻傻眼半天,讷讷地说,“你要是说这府里还有人欠虎妞的恩,我就服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