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湘蘭驚愕地半張著嘴,一張粉臉慢慢漲得緋紅,卻終究沒有說什麼。
呆了好半晌,只將手中的薄紙驀地攥緊,然?後將頭上一隻酒盅大小?的芍藥寶石花取下?,淡淡地道:「莫生事……先拿去抵帳吧!」
第43章第四十三章白礬樓的過氣頭牌
端午,茹園。
庾湘蘭說?不清自?己是第幾次到這個園子來了,她身上是一件繡著勾蓮如意錠的過膝褙子,繁複織錦上的枝蔓細而長,款式卻寬鬆飄逸,巧妙地掩住了已經日益粗壯的腰身。
兩邊或有或無另含意味的眼光,庾湘蘭面色端莊地走在石徑上,姿態依舊曼妙。
坐了這麼多?年京城名妓的頭把交椅,這點小場面還是不虛的。
轉過一叢丈高的紫藤架子,就見前?面的涼亭上有三三兩兩的歌姬舞伎。大?家都是同一個行當的,庾湘蘭一路走來倒是碰到了幾個熟人。都是在外討生活的,所以對方儘管訝異還是揚著笑?臉打了招呼。
這個行當競爭激烈,尤其喜歡逢高踩低,時時恨人有笑?人無。紅的發紫的時候揮金如土,落寞的時候人人都恨不得要搶著上前?踩一腳。
平日裡和她不太對付的一個妓子是灃慶樓的廖沅沅,描了柳色的細細黛眉,眉心上點了一顆艷麗的雁尾砂。
廖沅沅一扭頭看見了她,故意捂著嘴,以不大?不小的聲音笑?得咯咯的,「我以為從?良的姐姐們都不屑到這種場合來,怎麼庾姐姐捨不得受人追捧的日子,又巴巴地過來作詩嗎?」
庾湘蘭從?前?的名頭大?,因為那些文士們的偏愛在一眾女妓中地位然。在這種詩會上從?沒?人敢和她當面嗆聲,更別提提折辱和難堪。
有道是揭人莫揭短,誰不知道這位昔日白礬樓的頭牌因為從?良已經過氣了。但人家攀了高枝,說?不准什麼時候就有山水相逢的時候。
所以涼亭詭異地靜寂了一會。
從?未受過這種奚落的庾湘蘭難免慍怒,一張粉臉頓時漲的通紅。她無意間摸到腰上的荷包,忽然就有了無盡的勇氣。
——那人既然在這個節氣里,遣人送了這麼一膾炙人口的詩文送來,定是有不為人知的意味。此時何須與旁人計較,只要好好地把這詩文公諸於眾,自?己的名字不啻又要鍍上一層金。
從?前?偶爾也會這樣行事,那白礬樓的媽媽最是狗眼看人低,心裡卻跟明鏡似的。若不是圖那人的一手錦繡文章,能讓庾湘蘭的名聲中聽,只怕連門都不會給那人開。
有侍女過來請各位姑娘過去入座。
剛才還在鬥嘴翹腿看熱鬧的女子們一鬨而散,庾湘蘭被?領到一個背風的角落。
四顧一看就見位置安排的格外可心,又清淨又瞧得見前?頭的人來人往。負責打帘子的侍女恭敬有禮,桌上還有精緻的熱茶和點心。
她舒服地嘆了口氣,用了一塊牛乳果仁糕。
那糕糯糯軟軟的,是她平日裡最喜歡的口味。
庾湘蘭想這必定是那人暗中的安排,那人雖沒?有什麼像樣的錢財,但論起體貼人的功夫是一等一的……
絲竹聲響過兩輪,精緻的菜餚像流水一般送上來,艷陽下一片歌舞昇平。雖然有朝廷禁令不准公然狎妓,但在從?眾的心態下漸成虛無,畢竟偶爾為之也無傷大?雅。
梳著牡丹頭畫著式妝容,額頭上貼著花鈿的歌姬舞伎們漸漸嬉笑?無狀,道貌岸然的科翰林們的手已經摸到女人的裙子裡去了。
耳邊有鶯鶯燕燕的嬌嗔聲,有胭脂醉人的艷紅,有倒酒水時的淅瀝聲,這些能讓男人的骨頭都軟下來。
本來是見慣的,躲在角落裡的庾湘蘭卻覺得臉上的熱氣在蒸騰。她從?前?的地位然,從?來沒?有像這些女子一樣,穿著幾乎透明的綃紗衣裙,仰著那樣諂媚的笑?臉陪過酒。
正難受間,就恍惚覺得遠遠的那人在看自?己,眼裡有擔心,似乎還微微地笑?了一下。
哐當——
有人用小錘敲了金鑼,照例有人奉上紙筆墨硯。別人懼怕寫詩作詞,庾湘蘭卻是迫不及待地將那早就爛熟於心的詩文工工整整地謄抄在上頭。過得一會,就有人把得了頭名的詩文大?聲誦讀出來。
交頤淚灑下弦月,徒把愁眉向?鏡中。露冷瑤階曾寂寞,煙塞碧樹恨西東。詠盡文思難回,月敬來枉照空。彎影天涯無信息,斷弦聲嘆平生苦。
正是自?己剛剛的文筆。
這份喜悅實在是壓抑不住,庾湘蘭儘量想表現得自?然,等著他人的品評。
耳邊就聽人忽然「咦」了一聲,驚呼,「這詩和前?些日子陳狀元的詩分明是上下闕,這一呼一和的,還有這意境,怎麼有些不對勁……」
另有一人眼睛利,左右逡巡了一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什麼不對勁,我老早就看出來了,就是不好意思說?出來,你看陳狀元那詩的第三句是魚沉湘江信難期,雁斷蘭州聲已絕。這位庾大?家的第三句是詠盡文思難回,月敬來枉照空……」
前?者隱藏「湘蘭」二字,後者隱藏「文敬」二字。
像是有什麼東西扔在乾燥的柴堆上,轟地一聲就爆燃了起來。
名士與名妓本來就是熱門的佳話,茹園裡的客人又是意外又是驚訝地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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