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看的却是北极剑法。北极剑招以厚重沉稳见长,一时三刻,无论如何学不到其精髓所在,而其规矩谨严的剑路也非他性之所喜。看了一会儿,正要走开,一瞥眼间见到图形中以短枪破解北极剑法的招数,却十分轻逸灵动。他越看越着迷,不由得沉浸其中,忘了时刻已过,直到万家欢等得实在不耐烦,呼他出去,两人这才又动手相斗。
这一次金泽丰学得乖了,再也不去数招,一上手便剑光霍霍,向万家欢急攻。万家欢见他剑招层出不穷,每进洞去思索一会儿,出来时便大有新意,却也不敢怠慢。两人以快打快,瞬息之间,已拆了不知若干招。突然间万家欢踏进一步,伸手快如闪电,已扣住了金泽丰的手腕,扭转他手臂,将剑尖指向他咽喉,只须再使力一送,长剑便在他喉头一穿而过,喝道:“你输了!”
金泽丰手腕奇痛,口中却说:“是你输了!”万家欢问:“怎么是我输了?”金泽丰说:“这是第三十二招。”万家欢问:“三十二招?”金泽丰说:“正是第三十二招!”万家欢说:“你口中又没数。”金泽丰说:“我口中不数,心中却数着,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是第三十二招。”其实他心中又何尝数了?三十二招云云,只是信口胡吹。
万家欢放开他手腕说:“不对!你第一剑这么攻来,我便如此反击,你如此招架,我又这样砍出,那是第二招。”他一刀一式,将适才相斗的招式从头至尾地复演一遍,数到伸手抓到金泽丰的手腕时,却只二十八招。金泽丰见他记性如此了得,两人拆招这么快捷,他却每一招每一式都记得清清楚楚,次序丝毫不乱,实是武林中罕见的奇才,不由得好生佩服,大拇指一翘说:“万兄记性惊人,原来是小弟数错了,我再去想过。”
万家欢说:“且慢!这山洞中到底有什么古怪,我要进去看看。洞里是不是藏得有什么武学秘笈?为什么你进洞一次,出来后便多了许多古怪招式?”说着便走向山洞。
金泽丰吃了一惊,心想:“倘若给他见到石壁上的图形,那可大大不妥。”脸上却露出喜色,随即又将喜色隐去,假装出一副十分担忧的神情,双手伸开拦住,说道:“这洞中所藏,是敝派武学秘本,万兄非我东华弟子,可不能入内观看。”
万家欢见他脸上喜色一现即隐,其后的忧色显得甚是夸张,多半是假装出来的,心念一动:“他听到我要进山洞去,为什么当即喜动颜色?其后又假装忧愁,显是要掩饰内心真情,只盼我闯进洞去。山洞之中,必有对我大大不利的物事,多半是什么机关陷阱,或是他养驯了的毒蛇怪兽,我可不上这个当。”说道:“原来洞内有贵派武学秘笈,万某倒不便进去观看了。”金泽丰摇了摇头,显得颇为失望。
此后金泽丰进洞数次,又学了许多奇异招式,不但有五常各派绝招,而破解五常剑法的种种怪招也学了不少,只仓促之际难以融会贯通,现炒现卖,高明有限,始终没法挡得住万家欢快刀的三十招。万家欢见他进洞去思索一会,出来后便怪招纷呈,精彩百出,虽无大用,克制不了自己,但招式之妙,平生从所未睹,实令人叹为观止,心中固然越来越不解,却也亟盼和他斗得越久越好,俾得多见识一些匪夷所思的剑法。
眼见天色过午,万家欢又一次将金泽丰制住后,蓦地想起:“这一次他所使剑招,似乎大部分是西圣派的,莫非山洞之中,竟有五常的高手聚集?他每次进洞,便有高手传他若干招式,叫他出来和我相斗。啊哟,幸亏我没贸然闯进洞去,否则怎斗得过五常联盟的一众高手?”他心有所思,随口问:“他们怎么不出来?”金泽丰问:“谁不出来?”万家欢说:“洞中教你剑法的那些前辈高手。”
金泽丰一怔,已明其意,哈哈一笑说:“这些前辈,不……不愿与万兄动手。”
万家欢大怒,大声说:“哼,这些人沽名钓誉,自负清高,不屑和我过招。你叫他们出来,只消是单打独斗,他名气再大,也未必便是万家欢的对手。”
金泽丰摇摇头,笑着说:“万兄倘若有兴,不妨进洞向这十一位前辈领教领教。他们对万兄的刀法,言下倒也颇为看重呢。”他知万家欢在江湖上作恶多端,树敌极众,平素行事向来十分谨慎小心,他既猜想洞内有各派高手,那便说什么也不会激得他闯进洞去,他不说十位高手,偏偏说个十一位的畸零数字,更显得实有其事。
果然万家欢哼了一声说:“什么前辈高手?只怕都是些浪得虚名之徒,否则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传你种种招式,始终连万某的三十招也挡不过?”他自负轻功了得,心想就算那十一个高手一拥而出,我虽然斗不过,逃总逃得掉,何况既是五常的前辈高手,他们自重身份,决不会联手对付自己。
金泽丰正色说:“那是由于金泽丰资质愚鲁,内力肤浅,学不到这些前辈武功的精要。万兄嘴里可得小心些,莫要惹怒了他们。任是哪一位前辈出手,万兄不等一月后毒,转眼便会在这爱身崖上身异处了。”万家欢说:“你倒说说看,洞中到底是哪几位前辈。”金泽丰神色诡秘说:“这几位前辈归隐已久,早已不与闻外事,他们在这里聚集,更和万兄毫不相干。别说这几位老人家名号不能外泄,就是说了出来,万兄也不会知道。不说也罢,不说也罢!”万家欢见他脸色古怪,显是在极力掩饰,说道:“西圣、北极、南特、兰陵四派之中,或许还有些武功不凡的前辈高人,可是贵派之中,却没什么耆宿留下来了。那是武林中众所周知之事。金兄信口开河,难令人信。”
金泽丰说:“不错,东华派中,确无前辈高人留存至今。当年敝派不幸为瘟疫侵袭,上一辈的高手凋零殆尽,东华派元气大伤,否则的话,也决不能让万兄单枪匹马地闯上山来,打得我东华派全无招架之力。万兄之言甚是,山洞之中,的确并无敝派高手。”
万家欢既然认定他是在欺骗自己,他说东,当然是西,他说东华派并无前辈高手留存,那么一定是有,思索半晌,猛然间想起一事,一拍大腿,叫道:“啊!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云逸老前辈!”
金泽丰登时想起石壁上所刻的那“云逸道人”四个大字,忍不住一声惊噫,这一次倒非作假,心想这位老前辈难道此时还没死?不管怎样,连忙摇手说:“万兄不可乱说。云……云……”他想“云逸道人”的名字中有个“云”字,那是比师父“政”字辈高了一辈的人物,接着说:“师叔祖归隐多年,早不知去向,也不知他老人家是否尚在人世,怎么会到大观峰来?万兄不信,最好自己到洞中去看看,那便真相大白了。”
万家欢越见他力邀自己进洞,越不肯上当,心想:“他如此惊慌,果然我所料不错。听说东华派前辈当年一夕之间尽数暴毙,只有云逸道人一人其时不在山上,逃过了这场劫难,原来尚在人世,但说什么也该有七八十岁了,武功再高,终究精力已衰,一个糟老头,我怕他个屁?”说道:“金兄,咱们已斗了一日一晚,再斗下去,你终究是斗我不过的,虽有你师叔祖不断指点,终归无用。你还是乖乖地随我下山去吧。”
金泽丰正要答话,忽听得身后有人冷冷说:“倘若我当真指点几招,难道还收拾不下你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