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你的心法,会助你与混沌之力共存,使其沾身即走、号令则退,无法侵蚀你。”乐佚游说道,“除非你自己先被迷了心窍,心甘情愿接纳它。”
“为什么啊,师尊,能飞升不好吗?”晏伽问道,“我们修行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飞升,这难道不算借天地之灵?”
“那东西并非灵物,而是天地初分时遗留下的一种介于生灵和死物之间的东西。”乐佚游道,“它们自‘外界’而来,因没有自己的形体而喜好吞噬,并化作一切被吞下之物的模样。混沌潜藏于黑暗中,人族畏惧它,所以燧人氏带来天火,结束了万古长夜,古神族和魔族教会人族如何采撷天地灵气、修炼结丹,避自身于饥馁病痛。外界入口的封印,便是为了阻隔这些混沌。”
晏伽低下头,感觉自己好像被飘过去的蜉蝣轻轻啃了一口手指,有些麻。
乐佚游攥紧了佩剑,命令一般的语气对他说:“你须得答应为师,永远不要觊觎高山危墙之后的东西!永远不要寻求不属于我们、不属于这世上的法力!”
晏伽动动嘴唇,似乎无论如何都说不出那一个“好”字:“到底为什么,师尊……”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行——绝对不能妄图成神,永远不能!”
晏伽明白了,那是自己所选的路,也是从今往后他背上的使命。不过这一切他早已有所准备,徒之位是他心甘情愿,哪怕真的要舍弃些什么,也不能回头了。
“伸出手来,阿晏。”乐佚游指着那片澄澈的水潭,说道,“等血祭之后,我会带你去裂隙结界看看。”
晏伽伸手过去,那些蜉蝣慢悠悠地让开,又围过来蹭一蹭他的手:“血祭建木……用你的血……是新的,是下一个……”
“师尊,您已经祭过了吗?”晏伽问。
“上一任掌门也曾带我来这里,那时他已经快油尽灯枯了,不得不选出继任者。”乐佚游说,“你还小,但此事也是迟早,日后若我也不在了,你不至于不知所措。”
晏伽笑了笑:“我要怎么做,师尊?”
“划破手掌,以血浇地。”乐佚游答道,“只是些许,但……或许会很痛苦。”
“我习惯疼了,只要不把我吸干就好嘛。”晏伽很轻松地拔剑,割破手掌,看着鲜血淌入谭中,晕开千丝万缕的红线,萦绕在倒影之上,仿佛鲜红的钩索将他缚住。
潭底有什么动了动,晏伽好奇地盯着看,忽然从中冲出数十条苍翠如根须一般的东西,猛地缠住了他,并且快收紧,就像是防止他逃开一样。
乐佚游忍不住上前一步,又顿住,拧着眉退到一边。
晏伽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东西是什么,一阵敲骨吸髓般的剧痛瞬间就将他拉入深渊,如同锋利的长剑将他从头到脚贯穿,四肢百骸先是麻,接着痛楚猛扑而来,千军万马从他身上踏过。
等耳朵重新变得清明的时候,他听到自己在惨叫,而那些绿色的根须还在向他手腕里钻——那东西仿佛一心要扎根进他的血肉,疯狂往里钻磨。
晏伽越觉得喘不上气,用尽浑身仅存的力气想要挣脱,然而周身却越勒越紧,根本不给他逃走的机会。
经脉丹田中的法力正在被褫夺,那些根须永无止境地撕扯、吸食着他。晏伽忍不住绝望地想,自己真的有这么多法力吗,这样下去,他会不会被吸成一具枯骨?
好疼,好疼……
太疼了……
太疼了!!
晏伽几乎是跪趴在地上,全身被根须缠绕,双手十指插进松软的泥土里,磨出了血痕。他的脊背绷得死紧,除了呜咽着撑起身子,他没有任何止消或减缓那痛苦的办法。
不要了!我不要做掌门了!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师尊,救救我,我快要死了,疼死了!责任、传承……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后悔了,师尊!
凭什么我要这么疼,凭什么是我——!
他满脸都是生生疼出来的泪水,渐渐地叫不出声音,喉头涌起腥甜的气息。他甚至放弃了抵抗那万箭穿心般的剧痛,任由一颗心被研磨粉碎,痛不欲生,心想着自己一定会死,死了就好了,就不用再疼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根须从他身体里被抽离出去,了无痕迹。
晏伽脱力地倒在地上,大口喘息,浑身都还在抖,但是已经没力气爬起来了,一个小小的、可怜的身子蜷缩在那里,眼睛却瞪大着,还没从那痛苦的余韵中回神。
“阿晏。”乐佚游俯下身,摸了摸他冷汗淋漓的额头,“可以了,你可以休息一下了。”
晏伽慢慢出了一口气,又躺了很久很久,才摇摇晃晃地爬起来,靠在一旁的建木枝干上,垂着头,额被打湿了贴在脸侧,看不清脸色。
“血祭已成了。”乐佚游轻声说,“从此只要你我有任何一人命息不绝,建木就可以凭借我们的法力,重新筑起结界。”